想做出真正的卤味,必须有一锅能够反复使用的老卤。而一口足够大的锅,是养成一锅好卤的先决条件。
三天后,铁匠铺。
那口新打的大铁锅,将是这一切的开始。
暂时也只能用小陶锅煮了,但是猪头太大,只能先将骨头剔除,不然等三天后猪肉都臭了。
这念头一定,赵衡再无犹豫。他将处理干净的猪头搬到一块平日里用来砸核桃的厚实石板上,转身进屋,将几日前买的那把短刀拿了出来,虽然不是剔骨刀,但是用这把刀剔骨足够了
赵衡挽起袖子,一手按住滑腻的猪头,另一只手里的剔骨刀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格外灵巧。他没有像屠夫那样大开大合地劈砍,而是从猪头的下颌处入手,刀尖精准地寻到骨骼与皮肉的连接处,手腕一转,一划,一挑,整块下颌骨便净利落地剥离下来。
铁蛋和果果本来远远地躲着,但爹爹这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却像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吸引着他们一点点挪了过来。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处理一个猪头,爹爹的动作不像是寻常的庖厨,反倒像个技艺精湛的匠人,在雕琢一件作品。
赵衡心无旁骛。剔骨,是一门需要极致专注和耐心的手艺。刀要稳,心要静。他的刀尖沿着颅骨的走向游走,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既能将皮肉完整地分离,又不会伤及骨头分毫。很快,两块肥厚的猪脸肉,连带着猪耳朵,被完整地剥离下来。接着是猪舌,猪脑……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原本狰狞完整的猪头,就在赵衡手下变成了一堆森然的白骨,和一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肉块。猪脸肉、猪拱嘴、猪耳朵、猪舌,分门别类,清清爽爽。整个过程,几乎没有浪费半点皮肉。
“爹爹,你好厉害。”铁蛋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赞叹。
赵衡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他将剔下的骨头扔到一边,这些骨头焯水后用来熬汤,能给孩子们补补身子。而那些肉,才是今晚的主角。
他将那口缺了角的小陶锅架在灶上,添了大半锅井水。待水烧开,他先将猪头肉、猪蹄和猪下水等分批放入锅中焯烫。随着水面“咕嘟咕嘟”地冒泡,一层灰黑色的浮沫迅速涌了上来,空气中那股最后的腥臊味,也随着蒸汽被带走。赵衡用一把木勺,耐心地将浮沫一遍遍撇去,首到锅里的汤水重新变得清亮。
焯好水的肉料被捞出,用凉水冲洗干净,原本松垮的肉皮在冷热交替下变得紧致Q弹,看上去己经颇为。
做完这一切,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赵衡点亮了那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屋里投下摇曳的人影。他将洗净的陶锅重新放回灶上,这一次,他没有再加清水。
他转身走向那个装满了香料的大纸包,在两个孩子好奇的注视下,解开了麻绳。一股浓郁、复杂、霸道的混合香气瞬间冲了出来,充满了整个狭小的厨房。这股味道铁蛋和果果从未闻过,奇异又好闻,让他们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赵衡没有用太多。他只是从十几种香料里,拣选了最基础的几样:掰了一小块桂皮,挑了两颗的八角,又捻了一小撮花椒和几片香叶。他将这些香料小心地放进锅底,然后将焯好水的猪脸肉、猪蹄和猪舌整齐地码放进去,几乎塞满了整个陶锅。
接着,他又往锅里倒入了小半碗自家酿的劣质米酒用以去腥增香,又抓了一把粗盐。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从那个一个罐里,将最后剩下的白糖拿了出来
糖,是卤水之魂。它不仅提供复合的甜味,更重要的作用是“上色”和“提鲜”。没有炒糖色,这锅卤味就缺了最画龙点睛的一笔。
他将陶锅置于文火上,锅底的蜂糖在热力下慢慢融化,从金黄变成焦黄,再到枣红色,冒出细密的气泡。一股焦甜的香气升腾起来。就是现在!赵衡眼疾手快,沿着锅边淋入一瓢清水。
“刺啦——”
一声巨响,锅内瞬间腾起大量的白色蒸汽,将两个凑在灶边的小脑袋吓得往后一缩。那股焦糖的香气与香料的异香、肉料的肉香在蒸汽中猛烈碰撞、融合,最终化作一股前所未闻的、霸道而又醇厚的浓香,瞬间占领了整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