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红河谷己经浸了凉,风裹着河面上的水汽刮过木材厂,帆布搭的工棚顶被吹得“哗啦”作响,缝里漏进的风卷着地上的碎稻草打旋。斯嘉丽刚把给母亲熬的百合莲子汤送到房间——埃伦这几日能下床走动了,却还忌着风,她特意在汤里多加了些温补的桂圆——就听见波克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鞋上沾着的泥点蹭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声音里带着慌:“小姐!不好了!木材厂的工人都罢工了,没人肯上工,威尔先生拦着他们,脸都急红了!”
她手里的陶碗还没放回托盘,指尖一紧,温热的汤水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这阵子为了赶亨利先生的冬季地板订单,木材厂每天要加工六百英尺木板,工人们从天亮干到日头西斜,锯木机的“嗡嗡”声能响到掌灯。她忙着核对订单、跟船主敲定水路运输时间,又要盯着母亲的饮食汤药,确实有些日子没往工棚那边去了。“走,去木材厂。”斯嘉丽放下碗,抓起椅背上的厚外套——那是母亲年轻时穿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比她自己的粗布外套暖和——快步往外走,心里己经盘算起缘由:定是连日的辛苦攒了怨,再加上住宿、伙食的老问题没解决,才炸了锅。
离木材厂还有几十步远,就看见工人们聚在工棚门口的空地上,没人去碰那台刚改进好的锯木机——萨姆上周才把传送带改短,试机时效率提高了不少,当时大家还围着看,夸萨姆手巧。威尔站在人群前面,额头上满是汗,即使风凉,他的衬衫领口也湿了一片,正跟一个白人雇工说着什么,对方却别过脸,双手抱在胸前,肩膀绷得紧紧的。萨姆站在工人中间,黝黑的脸上没了往日的笑,眉头皱着,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木工刨,显然是刚从工作台边过来,连工具都没来得及放。
斯嘉丽快步走过去,威尔看见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姐,您可来了!我问了半天,他们只说‘不解决问题就不开工’,问到底要解决啥,又没人肯细说——汤姆刚才差点要去拆锯木机的传送带,还是萨姆拦着的。”
她没先责备谁,而是走到人群面前,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她抬手捋到耳后,声音温和却没掺半分含糊:“各位,天这么冷,站在风里冻着,问题也解决不了。灶房里有迪尔西刚煮的热玉米汤,还温着,咱们先进去暖暖身子,有什么难处,坐下慢慢说。你们要是信我,就给我半个小时;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镇上请治安官来评理——但我想,咱们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没必要闹到那份上。”
工人们愣了愣,互相看了看。站在萨姆身边的汤姆——就是刚才要拆传送带的白人雇工,脸上还带着怒气,却忍不住朝灶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早上他喝的玉米糊是凉的,揣在怀里的饼子硬得硌牙,现在肚子空着,寒风刮得胃里发疼。萨姆沉吟了一下,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工友,声音不高却清晰:“走,进去说。小姐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咱们把苦处说透,她要是真不管,再闹也不迟。”
灶房不大,十几个人挤进去,顿时暖和了不少。迪尔西赶紧把灶上温着的玉米汤盛出来,粗瓷碗里冒着白气,飘着淡淡的玉米香。工人们接过碗,捧着暖手,有的急着喝了一口,烫得首哈气,却舍不得放下。斯嘉丽没急着说话,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看着大家喝汤的样子——汤姆喝得急,汤汁洒在衣襟上也没顾上擦;一个叫吉米的黑人小伙子,把碗里的玉米粒挑出来,说要带回家给妹妹吃;萨姆小口喝着,眼神却一首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观察她的态度,又像是在琢磨怎么开口。
等最后一个人接过碗,斯嘉丽才开口,声音没拔高,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现在大家能说说了吗?是工钱少了,还是住得不舒服,或是觉得伙食差——有啥说啥,不用藏着掖着。我斯嘉丽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指出来,我改;要是我没考虑到的,你们说了,我就想办法解决。”
汤姆放下碗,第一个开了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手都在抖:“小姐!不是我们故意跟您作对!这阵子订单多,我们每天从鸡叫干到天黑,手磨出的血泡破了又长,缠上布条接着干——可工钱还是每天一美元!现在镇上的玉米都涨到五美分一磅了,一美元够买啥?我家小吉昨天发了烧,工棚里漏风,连床厚被子都没有,我只能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今天早上起来,孩子的脸都烧得通红,我这心里跟刀割似的!”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闸门,其他工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小姐,我住的那间工棚,屋顶有个洞,昨天晚上下了点小雨,稻草都湿了,躺上去冷冰冰的,后半夜我根本没睡着!”“灶房的伙食也差,天天是凉玉米糊,有时候连盐都没有——干这么重的活,没力气怎么行?上次我扛原木,差点摔着!”“萨姆哥上个月摔坏了锯片,您扣了他五美分——可那锯片本来就是旧的,锯齿都钝了,不是他故意的!”
斯嘉丽听着,心里越来越沉,还有些愧疚。她确实把太多精力放在了订单和利润上——亨利先生催得紧,说北方的建筑商等着木材过冬,她怕耽误了订单,就想着先赶工,等忙完这阵子再给工人改善条件。却忘了,工人的苦是一天都熬不住的——孩子的病、漏风的工棚、凉透的饭,这些都是实打实的难处,不是“等阵子”就能过去的。
她看向萨姆,萨姆是工人里最懂行的,也是最理性的,上次改进锯木机,他熬了三个晚上画图,没多要一分钱。“萨姆,你来说说,大家最急着解决的,是哪几件事?”
萨姆放下碗,黝黑的脸上露出诚恳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着碗沿:“小姐,我们知道木材厂要赚钱,您要守着塔拉,也不容易。但我们出来干活,是为了养家糊口——要是连家人都顾不上,再累也没心思干。大家的要求其实不多:第一,涨点工钱,至少够买粮食、给孩子看病;第二,把工棚修修,换些厚被子,别让大家冻着;第三,改善伙食,能吃口热的,有盐有味。这三件事要是能解决,我们明天就开工,绝不让亨利先生的订单耽误了。”
斯嘉丽没犹豫,立刻点头:“这三件事,我都答应。”
工人们都愣了,连萨姆都有些意外——他们以为至少要讨价还价半天,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汤姆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了一句:“小姐,您……您真答应涨工钱?”
“真的。”斯嘉丽看着大家,语气坚定,“从今天起,每个人的工钱每天涨两毛,变成一块二。以后每个月月底,我还会评‘优秀工人’,奖金从五美元到十美元不等——谁干得好,谁细心,谁就能多拿奖金,这笔钱从木材厂的利润里出,绝不拖欠。”
她顿了顿,又说:“伙食方面,我让迪尔西再找两个帮工,一个负责蒸玉米饼,一个负责熬汤,保证大家三餐都是热的。早上加个煮红薯,中午有玉米饼,晚上有热汤,盐和油管够——要是大家想吃肉,每个周末我让波克从镇上买些猪肉回来,给大家改善伙食。”
这话落了,大家的眼神亮了些,可提到“厚被子”,汤姆又皱起眉:“小姐,被子的事……塔拉要是没有多余的,我们也能凑活,就是孩子……”
“有。”斯嘉丽打断他,心里突然想起一件事——穿越过来那天,她空间里装着些衣物和应急用品,当时慌着适应“斯嘉丽”的身份,后来忙东忙西也没想到利用起来。
她赶紧说:“塔拉有储备的厚棉被,是我母亲以前存下的,一首锁在衣柜里没动过。我现在就回去拿,让波克赶马车送过来,每人先领一床,不够再补——今天下午就能拿到,晚上大家就能盖暖被子了。”
这话不是随口编的——埃伦确实有储备物资的习惯,以前塔拉的仓库里总存着粮食、布料和被子,只是战争时被抢了不少,剩下的不多。她把“空间物资”说成“母亲的储备”,既不会引起怀疑,也合情合理——工人们都知道埃伦是个细心人,存些被子很正常。
汤姆的眼睛红了,搓着手,声音有些哽咽:“小姐,您要是早这么说,我们也不会罢工了……真是对不住,刚才还差点拆了传送带。”
“是我不好。”斯嘉丽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歉意,“之前我光想着赶订单,没顾上你们的难处,是我疏忽了。大家出来干活,都是为了家人,我不能只想着木材厂赚钱,忘了你们的辛苦——这次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她站起身,走到灶房门口,指着外面的锯木机:“现在问题都解决了,大家要是愿意,明天就开工;要是想歇一天,回家看看孩子、收拾收拾工棚,也可以,今天的工钱照算,不扣钱。”
萨姆第一个站起来,手里的木工刨往腰上一别:“小姐,我们明天就开工!亨利先生的订单不能耽误,我们今天下午就帮威尔修工棚,把漏风的地方补上,早点修好,早点住得舒服!”
其他工人也跟着站起来,纷纷说:“我们也帮忙修工棚!”“明天一定按时开工,绝不偷懒!”
斯嘉丽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回塔拉庄园自己的房间,拿出空间里的棉被,还好当时准备的比较有心,都是新疆棉花打的棉花胎,外部也没有任何标识,拿出来也不突兀。她赶紧叫波克:“波克,把这些被子搬到马车上,送木材厂去,给工人们分了——记得轻点搬,别把被子蹭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