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水成冰……我怎么没想到!”月也眼睛一亮,立刻开始思索如何组织人手执行。
连老首领“山”也微微颔首,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各部,按此部署,立刻行动!”嬴政扔掉木棍,声音斩钉截铁,“雪停之前,必须完成所有防御准备!”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求生的本能和对嬴政的信服,让整个部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人们冒着风雪,挖掘陷阱,搬运冰块,泼水筑滑,加固工事。火光在雪夜中摇曳,人影幢幢,喊声、敲击声、泼水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而热烈的战前交响。
嬴政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时而纠正一个陷阱的深度,时而调整一处冰面的倾斜度,时而检查弩机的状态。他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坚定,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所有人的心。
夜深了,雪渐渐小了些。大部分防御工事己经完成,疲惫不堪的族人们被强制要求轮流休息,保存体力。嬴政却毫无睡意,他独自一人,再次登上了围墙。
风雪后的夜空,云层散开了一些,露出几颗寒星,冷漠地眨着眼睛。月光洒在银白的雪地上,映照出围墙外那片被改造过的、布满死亡陷阱的区域,更远处的河流,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冷光。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掠过墙头的呜咽。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凉。这一幕,与记忆中另一个雪夜,悄然重叠。
那是统一六国后的第一个冬天,咸阳宫巍峨的殿宇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他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俯瞰着脚下那座被他纳入版图的、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万家灯火在雪夜中星星点点,仿佛无尽的星辰落入凡间。那时,他心中充斥的是囊括宇内、并吞八荒的豪情,是书同文、车同轨、建立万世基业的雄心。他以为,那就是权力的巅峰,是文明的极致。
而今,在这蛮荒之地,在这低矮粗糙的石墙上,他守护的,不过是一个百余人的微小部落,面对的,是同样原始的敌人。手中的力量,不过是初生的青铜,尚未收获的盐田,和这群刚刚摆脱蒙昧的族人。
规模天差地别,敌人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脚下这片被自己亲手规划、倾注了所有人心血与希望的营地,看着那些在窝棚中蜷缩着休息、将性命与未来完全托付给自己的族人……
他忽然觉得,肩头的沉重,心中的决绝,与当年站在咸阳宫墙之上时,并无二致。
甚至,因为身临其境,因为这每一处工事都经由他手,因为这每一个族人都与他共同劳作、呼吸……这份守护的责任,反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刻骨铭心。
文明的火焰,无论起始于宏伟的宫阙,还是这风雪中的简陋石墙,其守护者的心情,或许,本质相通。
都是在这黑暗与寒冷中,拼尽全力,护住那一点……不甘熄灭的光。
他缓缓握紧手掌,融化的雪水从指缝间渗出。
目光,投向河对岸那一片死寂的、却蕴藏着无限杀机的黑暗。
冰冷,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