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万载寒冰深处，冰冷、黑暗、死寂。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伴随着灵魂被撕裂又强行粘合的剧痛。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沉浮：血炼窟的腥甜、炼魂塔的怨嚎、厉沧冰冷审视的目光、混沌光束撕裂天穹的决绝、泥沼刺骨的冰冷…最后，是心口那抹温润如玉的微光被强行剥离的剧痛与空茫。
痛！
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
仿佛全身每一寸血肉都被碾碎重组，每一缕神魂都被反复淬炼！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苦呻吟，从晏晞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挣扎了许久，才颤抖着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帘，带着重影。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劣质草药的刺鼻、血腥的甜腻、污浊的汗臭、还有某种…仿佛陈年尸油般的古怪腥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哪里？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记忆的碎片混乱不堪，无法拼凑。他最后的印象，是冰冷腥臭的泥沼灌入口鼻，身体在无尽黑暗中下沉…还有心口那块玉被拿走的…空落感。
溯光玦…右半块…没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刺入混沌的意识，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晏晞试图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扫过周围。低矮、逼仄的屋顶，布满油污和蛛网。墙壁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寒光的刀具和风干的、不知名生物的部位。空气污浊粘稠，唯一的光源是墙角一盏跳动着昏黄火苗的油灯，将屋内堆积如山的瓶瓶罐罐和杂物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一个…像屠宰场又像垃圾堆的地方。
他艰难地想抬起手，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心口位置，仿佛被掏空了一块，又塞进了滚烫的烙铁。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连吞咽唾沫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楚。
“哟？舍得醒了？”
一个沙哑、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市侩和一丝…肉痛？
晏晞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聚焦。一个穿着油腻破烂灰布袍子、佝偻着背的老头正蹲在石台旁，浑浊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如同在评估一件刚出土的、品相不佳的古董。老头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嵌着污垢，指甲缝乌黑，正是“老鬼手”。
“命…真够硬的。”老鬼手咂咂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三根高阶锁魂钉，本源亏空成破布口袋，还自己作死引动混沌反噬，搅得体内跟炸了锅似的…啧啧，换成别人，骨头渣子都凉透了！”
锁魂钉？混沌反噬？
晏晞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闪过隼厌那冰冷如鹰隼的眼神，以及自己强行催动溯光玦和炉体时那种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原来如此…
“是…你…救了我？”晏晞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听不清。
“救？”老鬼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牙齿，“嘿嘿，小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是那个傻丫头，拼了老命去万宝阁偷了‘千年肉灵芝’的根须，又把你身上那块宝贝疙瘩玉当‘药引子’给了老头子我，才把你从阎王殿门口硬拽回来的！”他特意加重了“药引子”三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仿佛在提醒晏晞——你欠我天大的人情！而且你那块玉，归我了！
溯光玦…被当药引用了？！
晏晞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感，但被证实的那一刻，巨大的失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他。那是连接净世莲池的关键！是他对抗系统和厉沧的重要筹码！就这么…没了？
还有…那个“傻丫头”？是…素蘅？那个在禁地门口惊鸿一瞥、在黑水渡救了他的正道圣女？她…为了救自己，去万宝阁偷药？还把溯光玦…
晏晞艰难地转动目光，在昏暗的角落里搜寻。终于，在石台下方冰冷的泥地上，他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素蘅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头无力地垂在胸前，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月白道袍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脆弱到极致的空壳。
为了救自己…她竟付出了如此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