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剑冰冷的触感离开指尖的刹那，素蘅仿佛感觉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碎裂了。那柄曾映照月华、涤荡邪祟的灵剑，如今黯淡无光地躺在老鬼手枯瘦肮脏的掌心，如同蒙尘的明珠，又像是一块失去了生命的顽铁。
老鬼手浑浊的小眼睛贪婪地扫过剑身，手指在那些玄奥的云纹上着，啧啧有声：“好剑！真是好剑！云隐宗的手笔，啧啧…可惜了，明珠蒙尘。”他毫不客气地将剑收入自己那油腻破烂的袍子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做了千百遍。
素蘅的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剑给你了。肉灵芝…”
“急什么？”老鬼手嘿嘿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如同风干的核桃。他慢条斯理地走到石台旁，伸出枯瘦的手指，探了探晏晞的颈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浑浊的瞳孔。“锁魂钉的阴毒是拔了，但这小子本源亏空得像个破布袋，又被那股子蛮横的反噬之力冲得七零八落…”他摇摇头，浑浊的眼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精明的算计，“光靠那点肉灵芝根须吊命续元，顶多让他从‘快死’变成‘半死不活’，能不能醒，醒来是不是个废人…嘿嘿，难说。”
素蘅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你什么意思？霜月剑还不够？！”
“丫头，霜月剑是敲门砖，是买‘路’的钱。”老鬼手竖起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在素蘅面前晃了晃，“可这‘药’嘛…光有路可不够，还得有‘药引子’！而且是顶顶金贵的药引子！”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缓缓地、极其精准地，落在了晏晞紧贴心口、那半块被血污和污泥覆盖、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温润气息的右半溯光玦上！
“这玩意儿…”老鬼手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老头子我虽然眼拙，瞧不出具体来历，但这上面那股子…嗯…说不清道不明，又老又玄乎的劲儿，还有它跟这小子命根子似的联系…啧啧，绝非凡品！用它做药引，配合千年肉灵芝的根须，才能真正激发药力，补足他亏空的本源，甚至…嘿嘿，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用溯光玦做药引？！
素蘅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挡在石台前，如同护崽的母兽，警惕地盯着老鬼手：“不行！这玉玦…对他很重要！绝不能动！”
“重要？能有命重要？”老鬼手嗤笑一声，浑浊的眼里满是讥诮，“丫头，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这小子现在就剩一口气吊着！没有顶级的药引激发肉灵芝的效力，他就是个活死人！守着这块破玉，等着给他收尸吗？”他指着晏晞灰败的脸，“看看！他的生气还在一点点散！再拖下去，别说玉，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到时候，你这把剑，可就白给了！”
老鬼手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素蘅的心脏。她转头看向晏晞。少年安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溯光玦的微光在他心口艰难地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老鬼手没有危言耸听，晏晞的生命之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溯光玦…净世莲池的钥匙…对抗玄枢子、揭示真相的唯一希望…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作为药引被消耗掉吗？
素蘅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剧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她心中疯狂撕扯。一边是晏晞岌岌可危的生命，一边是关乎整个天元界未来的关键之物！失去溯光玦，她追寻莲池真相、对抗师尊的路，几乎就断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素蘅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最后的挣扎。
“有啊。”老鬼手耸耸肩，摊开脏兮兮的手掌，“去抢万宝阁库房里那块完整的千年肉灵芝！或者，找到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龙血菩提’…随便哪一样都行！不过嘛…”他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就凭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儿，还有这随时会断气的小子？怕是连万宝阁的大门都摸不到，就被剁成肉酱喂狗了！”
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了素蘅最后一丝侥幸。老鬼手说得对，他们没有时间，更没有能力去寻找其他神物了。晏晞等不起！
溯光玦再重要，也是死物！而眼前这个少年…他是活生生的！他身上承载着溯光玦的秘密，也承载着莲池毁灭的记忆！他若死了，溯光玦就算完好无损，也失去了意义！
更重要的是…是她将他带出了黑水渡！是她承诺了要救他！这份沉重的责任，此刻压倒了所有对未来的筹谋！
素蘅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剧烈颤抖。再睁开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翻涌的痛苦与挣扎己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她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走到石台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开晏晞胸前被污泥和血污凝结的破碎衣襟。那半块温润的右半溯光玦，安静地贴在他冰冷的心口，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微光。
素蘅的指尖触碰到玉玦，一股同源的气息传来，带着晏晞微弱的心跳。她的指尖冰凉，玉玦却带着一丝生命的余温。
“对不起…”素蘅无声地低语，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滴在晏晞冰冷的胸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对晏晞说的，还是对云隐宗的列祖列宗，又或者…是对那个己经崩塌的信仰。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解下那根串着玉玦的、早己磨损不堪的细绳。当玉玦彻底离开晏晞心口的瞬间，少年那本就微弱的呼吸似乎又滞涩了一瞬。
素蘅的心猛地一揪，不敢再看。她紧紧攥着那半块依旧温热的玉玦，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转身，递到了老鬼手面前。
玉玦在她掌心微微颤抖。
“救他。”素蘅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后的空洞，“用这个…做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