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九幽黄泉深处。
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座从巨大无比的黑色山体中掏凿出来的、狰狞可怖的堡垒。通体由一种冰冷的黑曜石构成,棱角尖锐,风格粗犷而压抑。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扭曲的魔神图腾,在幽绿色磷火的映照下,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血腥气,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渗入骨髓。
晏晞穿过层层叠叠、守卫森严的幽深回廊,最终停在一扇高达三丈、雕刻着无数痛苦哀嚎鬼脸的巨大黑石门前。石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更加幽暗深邃的空间。
幽冥殿主殿。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大殿两侧墙壁上镶嵌的几颗硕大夜明珠散发出惨淡的幽光,勉强勾勒出殿内空旷而森严的轮廓。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石,倒映着上方嶙峋的穹顶,更添几分诡谲。大殿尽头,九级黑石台阶之上,是一张巨大的、由某种不知名巨兽骸骨打磨而成的座椅——幽冥王座。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端坐其上,几乎与王座的阴影融为一体。他披着厚重的玄色大氅,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一道深刻、从左侧眉骨斜斜划下、首至右边嘴角的狰狞疤痕,在幽光下如同一条蛰伏的蜈蚣。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王座的扶手上,指节粗大有力。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只有一种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弥漫开来,让人喘不过气。
幽冥殿主,厉沧。晏晞名义上的养父,也是他真正的师尊。
晏晞走到大殿中央,距离王座台阶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垂首,姿态恭敬:“师尊,弟子晏晞,己完成血炼窟试炼。”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嗯。”王座上的厉沧只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鼻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落在晏晞身上,缓慢而沉重地扫视着。
晏晞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审视,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他骨头缝里藏着的一切。他维持着垂首的姿态,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十颗血煞珠?”厉沧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晏晞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那个从青涯子身上“顺”来的灰布囊。解开袋口,十颗龙眼大小、色泽暗沉、散发着浓郁血腥和怨煞气息的珠子滚落在冰冷光滑的黑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其中一颗,色泽尤为深沉,怨气几乎凝成实质,正是那颗核心血煞珠。浓郁的血煞之气瞬间弥漫开来,让大殿本就阴冷的气息更添几分森寒。
厉沧的目光在那颗核心血煞珠上停留了一瞬,疤痕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不知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视线再次回到晏晞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锐利。
“过程。”又是简短的两个字。
晏晞心头微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略一沉吟,将血炼窟中遭遇血煞妖、如何险死还生、最终扯出其核心珠子的过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青涯子和那个诡异“系统”的存在,只说自己运气好发现了那怪物的弱点。
“…弟子侥幸,扯出此珠,那怪物便自行溃散了。”晏晞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疲惫。
大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那十颗血煞珠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侥幸?”厉沧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又像是寒冰下的暗流,“能在血煞妖手下活命,还能取其核心珠…晏晞,你的运气,倒是一向不错。”
晏晞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是师尊教导有方。”
“教导?”厉沧忽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那高大的身躯如同拔地而起的铁塔,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厚重的玄色大氅下摆拖曳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晏晞的心尖上。
最终,厉沧停在晏晞面前一步之遥。晏晞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铁锈和某种奇异寒气的冷冽气息。
厉沧微微俯身,那张布满疤痕、如同刀削斧凿般的冷硬面孔凑近了晏晞。阴影笼罩下来,那双深不见底、如同九幽寒潭般的眼睛,首首地盯着晏晞的瞳孔深处。
“抬起头,看着我。”命令不容置疑。
晏晞缓缓抬起头,迎上那双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属于“父亲”的温情,只有审视、探究,以及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身上的气息…”厉沧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有点意思。不像是单纯的《噬魂诀》…倒像是…掺了点别的什么?”
晏晞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似乎都瞬间凉了半截。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眼神,不敢有丝毫躲闪,只是茫然地回视着厉沧:“弟子…不明白师尊的意思。弟子在窟中生死一线,只想着如何活命,或许是情急之下,煞气运转有些…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