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襦阳接过纸包,凑到鼻尖轻嗅,那股混杂着草料与豆类的气味,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的链条。
范阳的陈粮,证明敌人对恒州后勤了如指掌;后半夜转变的风向,暴露了敌人畏首畏尾的心态;包裹的马蹄和特供的马料,则彻底撕下了这支“奇兵”的伪装。
“史思明……这个老狐狸。”赵襦阳抚着短须,缓缓道,“他不是想烧我的粮,他是想烧我的心。他怀疑我粮草不济,有弃城北遁的打算,所以派出这支轻骑在我后方点火,制造混乱,就是想逼我分兵去剿,去追。只要我一动,城防必然空虚,他真正的主力,那致命的杀招,才会从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扑上来。”
“主帅,那我们……”裴玉筝急切地问。
“他想看我动,我偏不动。”赵襦阳另外,命陈砚舟即刻将城中府库的粮车全部集中到西坊,大张旗鼓,日夜搬运,就说要‘备战北线,随时接应’!”
此令一出,众将皆惊。这不正是坐实了要北逃的迹象吗?
赵襦阳却不解释,只冷冷补充一句:“同时,调派最精锐的三千陌刀手,秘密出南门,于十里外的林谷设伏。我要让史思明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当夜,恒州城西坊灯火通明,一辆辆满载粮草的马车在兵士的吆喝声中缓缓移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重的吱嘎声,传遍了半个城池。
果不其然,不过半日,城中人心浮动。
军需官陈砚舟忧心忡忡地入帐禀报:“主帅,百姓们看见粮车西运,都在私下议论,说您要放弃恒州,带兵北逃了。军心……也有些不稳。”
赵襦阳正对着一张军事地图凝神,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似乎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就是要他们这么传,传得越广越好,最好让藏在城里的耗子,把这话一字不落地送出去。”
他抬起头,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戚薇,一位精通岐黄之术的女军医:“戚薇,你的‘惊梦散’,可还有存货?”
戚薇微微一愣,答道:“尚有。此散以微量曼陀罗花粉制成,服用后可致人夜语、幻视,量小无毒,只会做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很好。”赵襦阳嘴角一扬,“取一些来,赐给几名我亲自挑选的亲信老兵,让他们今晚混在酒肆里,不经意间服下。我要他们醉后当着全城人的面,高声呼喊——‘北门外有鬼火!是回纥人的铁骑来了!赵帅己与可汗密约,只待北门一开,金银财宝赏赐万户!’”
一连串的命令,让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甚至不惜用药物和谣言来迷惑敌人,这一环扣一环的计策,己然超出了寻常兵法的范畴。
接下来的两日,恒州城内上演着一出精心编排的大戏。
白天,粮车络绎不绝地开往西坊,营造出弃城北逃的假象;夜晚,酒肆中总有那么几个“醉酒”的老兵,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关于回纥援军和北门宝藏的胡话。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谣言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不仅城中百姓惶恐不安,就连军中也出现了小规模的“惊营”事件。
这一切,都通过敌军细作的眼睛和耳朵,变成了最“真实”的情报,雪片般飞向史思明的大营。
六月十西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急促的警钟在恒州城头敲响。
一名哨骑浑身浴血,从东面飞马而来,声嘶力竭地高喊:“报——敌军主力,史思明亲率大军,正悄然向东转移,看旗号……似要绕过东野,截断我军北上后路!”
帐内诸将闻报,无不变色。史思明果然上当了!
赵襦阳却端坐帅位,脸上非但没有怒气,反而露出了久违的畅快笑容:“好一个史思明,他避开南道,是怕我真有伏兵;他绕行东野,是深信我即将北遁。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却不知,他每一步,都在我的棋盘之上。”
他霍然起身,从帅案上取出一对雕刻着猛虎的青铜符令,猛地合二为一。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帅帐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