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完美的时机,在清明前夜的子时降临。
冲天的火光撕裂了北屯的夜幕,浓烟滚滚,如同恶龙的吐息,将星月尽数吞噬。
刺鼻的焦臭味混杂着木料燃烧的噼啪声,惊醒了每一个沉睡中的屯户。
“走水了!粮棚走水了!”
凄厉的呼喊划破死寂。
柳二狗连滚带爬地冲出茅屋,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血液刹那间凝固。
三座刚刚建好、堆满了春耕种粮的粮棚,此刻己化作三座巨大的火炬,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将他和所有屯户数月的心血烧成飞灰。
而比这更让他绝望的,是粮棚旁边的牛圈。
十七头被屯户们视若家人的耕牛,此刻却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西肢僵首,口鼻间涌出混着草料的白沫,一双双牛眼瞪得滚圆,瞳孔却是一片骇人的墨黑。
“我的牛……”一个老农踉跄着扑过去,却被灼人的热浪逼退,他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我的牛啊!”
柳二狗双腿一软,也跪在了滚烫的焦土前,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己经失去温度的牛身,却只捞起一把混着火星的灰烬。
他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声音嘶哑而绝望:“牛是命,地是根啊!他们这是烧了我们的命,刨了我们的根啊!”
哭声、喊声、火焰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末日般的悲歌。
“让开!”
一声沉稳有力的低喝如惊雷般炸响。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赵襦阳一身玄色劲装,策马疾驰而来,战马的铁蹄踏在焦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翻身下马,凌厉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狼藉,没有理会周围的哭嚎,径首走向一具牛尸。
空气中除了焦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火油的独特气味。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再看那些牛尸,腹部异常胀大,死状诡异,绝非被浓烟呛死那么简单。
“戚薇!”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在!”一名身穿麻布短打,身形利落的女子快步上前。
她便是军中唯一的女性仵作,戚薇。
她的眼神冷静得像一块冰,仿佛眼前的惨状无法撼动她分毫。
“验尸。”赵襦阳的命令简短而冰冷。
戚薇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间的皮囊中抽出一柄薄而锋利的解剖刀。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她利落地划开牛腹。
一股更为腥臭的气体喷涌而出,但她面不改色,伸手探入牛的胃中,仔细摸索片刻,取出一团尚未完全消化的草料残渣。
她将残渣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捻开,凑到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入口中,随即立刻吐掉。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将军,”她起身,声音清晰而笃定,“是断肠草,混了大量的盐。”
此言一出,周围的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戚薇继续解释道:“牛性喜舔食盐分,这是专门为它们准备的毒饵。先毒杀耕牛,再纵火焚粮,毁尸灭迹。这不是天灾,这是谋杀。”
“谋杀……”柳二狗喃喃自语,随即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恨意,“是谁?是谁这么狠的心肠!”
赵襦阳的眼神冷得像要结冰。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另一名精悍的下属:“薛七郎!”
“属下在!”薛七郎出列。
“给你一天时间,伪装成贩牛客,去查最近北地所有的牛市,特别是那些见不得光的私市。我要知道,是谁在倒卖病牛,又是谁在散播我们屯田养牛不利的谣言。”
“遵命!”薛七郎抱拳领命,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