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折了亲卫,他脸上挂不住,往后只会更急。"裴玉筝拧眉:"急有什么坏处?"赵襦阳抬头看她,眼尾还凝着昨夜未褪的青黑:"急则失算。
他若冷静筹谋,咱们要防三个月;他若急着雪耻,最多两个月,郭子仪的太原军就能到。"
恒州医帐里,戚薇的药杵停在石臼上。
她盯着马胃里掏出来的草屑,指尖沾了点褐色粉末——苦蓟,辽东独有的,范阳以北三百里才有。"使君,"她掀开门帘时,寒气裹着药香扑进来,"这些马昨天才喂过料,从范阳到井陉,快马要一日一夜。
若昨夜没伏兵,今早他们就能到关下。"
赵襦阳靠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通典》。
书角有个焦洞,是昨夜看战报时,炭盆火星溅的。"安禄山接了伪信就出兵,连斥候都不派。"他闭了闭眼,"他信我会为婚事动摇,更信自己拿捏得住人心。"戚薇把草屑包进油纸,突然说:"云歌姑娘走时,眼里有泪。"赵襦阳的手指顿住,《通典》"啪"地合上:"人心之隙,胜过千军万马。"
当夜,帅府后堂的烛火一首亮着。
陈砚舟摊开新绘的《河北驿道图》,烛芯爆了个花,映得井陉北口的红点像滴血。"薛七郎扮溃卒,沿驿道南逃,散播守军三千、粮尽械损的消息。"赵襦阳的笔锋在灵寿县圈了个圈,"再在灵寿城外设空仓,夜里烧麦垛冒炊烟,让民夫搬麻袋喊犒军粮到。"
裴玉筝的剑穗扫过案角,"若安禄山派大军压境,咱们撑得住?"赵襦阳抬头,烛火在他眼底晃:"撑不住,但拖得住。
拖到郭子仪出太原,李光弼渡河东——"他的笔重重戳在图上,"那时,才是安禄山的死期。"
三日后,范阳斥候摸到灵寿城郊时,天刚擦黑。
他缩在土坡后,看着穿短褐的民夫往仓房搬麻袋,有人喊:"节度使体恤咱们,这粮够吃半年!"另一个接话:"可算不用啃树皮了!"仓房顶上飘着炊烟,混着麦香,馋得斥候喉结首动。
他等民夫散了,摸进仓房,手一探麻袋——全是稻草。
仓底还剩些灰烬,是烧剩的麦秆。
范阳帅府的火盆烧得正旺。
斥候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毡毯:"灵寿仓是空的,烟是烧麦秆冒的。"高尚抚着长须笑:"赵襦阳故伎重施,虚张声势罢了。"安禄山突然拍案,案上的茶盏跳起来,"虚也好,实也罢!
恒州弱,就提前南下!"他抓起案头的令箭,"传我将令,正月十五,范阳、平卢、河东三道齐发!"
战报在火盆里蜷成灰蝶时,恒州城的更夫正敲着梆子过十字街。
梆子声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过帅府高墙。
赵襦阳站在檐下,望着天上的半轮月,摸出怀里的通关文牒——云歌的泪渍早干了,只剩个浅黄的印子。
"去传张告示,"他对值守的亲卫说,"正月初三,城门早开一个时辰。"亲卫领命要走,又被他叫住,"告示内容。。。先别写。"
雪又下了,落在他肩头,像撒了把盐。
远处传来更声,"咚——","咚——",一下比一下沉。
(终于闲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