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手拾起，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上面残存的西个字。
——臣不敢归。
刹那间，这位在沙场上从未流过一滴泪的铁血将帅，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雪地里，仰天痛哭，声嘶力竭，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
不远处，几名闻声赶来的亲兵远远看着这一幕，无不摘下头盔，垂首落泪。
“主公！赵襦阳此举，意在瓦解我军军心，煽动将士，其心可诛！末将请命，率兵出击，将其斩于北邙！”部将韩守拙怒气冲冲地闯入中军大帐。
李光弼缓缓拭去泪痕，眼中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劈在身前的帅案上，木屑纷飞。
“滚！”他怒吼道，声音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他是这世上，唯一敢把我的心剖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人看的人！”
韩守拙被这股气势震慑，不敢再言。
但李光弼在发泄过后，眼中的火焰又迅速被冰冷的理智所取代。
他知道，赵襦阳的举动虽是知己之行，却也可能是一招攻心之计。
感动是一回事，大军的存亡是另一回事。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下达了命令：“传令下去，增兵北邙隘口，加固营防。准备迎战。”
情可动一时，势难逆终身。这一战，终究无可避免。
赵襦阳归途之中，遭遇了罕见的暴风雪，天与地连成一片茫茫的白色，险些迷失在山中。
当他回到营帐时，己是浑身冰透，左手更是冻得发紫，失去了知觉。
戚薇用温热的药酒为他轻轻揉搓，试图化开淤血。
当敷上伤药时，她的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异物。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赵襦阳左手冻伤最深的一处皮肉里，竟嵌着一小片锋利的碑石碎屑，早己与血肉粘连在一起。
或许是在立碑或焚表时，不慎被飞溅的石屑划伤，而他自己竟浑然不觉。
她用镊子小心地将那片碎屑夹出，带出一缕血丝。
她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值得吗？”
赵襦阳没有看自己的伤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帐顶牛皮缝隙中透入的、被风雪遮蔽的微弱星光。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古老故事：“将来史书若写这一段，我希望留下一句话——‘有一个人，曾试图拉住坠落的星辰。’”
帐外，狼嚎声忽远忽近，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战，奏响了序曲。
然而，赵襦阳的目光却从那遥远的星空收了回来，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
拉住星辰这话说得豪迈，可他心里却盘旋着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在风雪中迷途的那一个时辰里，他看到的，听到的，似乎不仅仅是风声与雪影。
那片看似荒无人烟的山地，在能见度最低的时刻，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错觉，还是另有玄机？
那不是大军该有的动静，更像是山野村夫的痕迹，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李光弼的悲剧是真，但这场席卷天下的风雪背后，似乎还藏着别的操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