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戚薇回报，在药童的药箱夹层中，发现了一片未燃尽的密信残片。
用矾水一激，八个字赫然显现：“赵襦阳将遁南道”。
这正是霍九皋传递出去的假消息，意图引诱敌军主力围堵南逃之路，而赵襦阳真正的计划，是北上井陉。
赵襦阳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片残信投入火盆，火苗一卷，罪证化为飞灰。
“自今日起，恒州所有军令，须经双人签押，方可发出。所有信鸽，必双羽同发，一明一暗，唯我亲启！”他随即又下达一道命令，“设‘轮值签令台’，每日西更，每更必换不同将领值守，杜绝一人独断专权！”
当夜，鼓楼之上，寒风凛冽。
裴玉筝卸下甲胄，单膝跪在赵襦阳面前请罪：“末将举荐不明，识人不清，险些断送全军，请都督降罪。”
赵襦阳伸手将她扶起，目光深邃地望着城外沉沉的夜色：“忠诚不难，难的是在忠诚之前，先识人心。你父亲若在，今日之抉择，也必然如你。”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刚刚铸好的铜制令符，此符一分为二，形如虎符，却更为复杂。
“此为‘双轨令符’。”他将其中一半交到裴玉筝手中，“今后恒州军令，必你我二人符节合一，方可执行。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制度不可不立。”
裴玉筝接过那半枚沉甸甸的令符，金属的冰冷触感仿佛一首凉到心底。
她握了良久，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化为决绝。
她猛地抽出腰间佩刀，手起刀落，一缕青丝飘然落下。
她将断发掷入脚边的火盆，发丝在火焰中蜷曲、焦化，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
“旧情己焚，自此唯令是从。”
火光映着她决然的侧脸，也照亮了赵襦阳深不见底的眼眸。
两人默然相对，风自城头穿廊而过，带着塞外的苍凉，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都消散在这无声的夜色里。
三日后，一只通体雪白、唯喙赤红的信鸽自帅府飞出，被命名为“赤喙一号”。
它承载着真正的军令，没有丝毫犹豫，振翅向北，首奔井陉方向。
赵襦阳立于城头，亲眼看着那小小的白点穿云破雾，最终消失在天际，始终没有偏离航向。
他身后的斥候统领薛七郎低声来报：“都督，南道哨骑回报，敌军主力按兵不动，并未收到我军南撤的假消息。”
赵襦阳微微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转身，下了城楼，发布了最后一道关于此事的命令。
霍九皋被押至西门刑台。
百姓层层围观，议论纷纷。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铡刀，也不是绞索。
赵襦阳当众宣布，削去霍九皋所有军籍，再不录用。
而后，在万众瞩目之下，行刑官斩断了他握着令旗的右手食指。
“罪止于身，不连亲族。”赵襦阳的声音传遍全场，“霍氏族人，照常按丁授粮，其子年满十岁，可入军学读书。”
百姓的窃窃私语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敬畏。
戚薇站在赵襦阳身边，轻声问：“都督，如此一来，若他心中仍存恨意，该当如何？”
赵襦阳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是战火最烈之处。
“恨在人心，难以根除。但信在制度，可以建立。”他缓缓道，“只要我恒州的军令出如山，信如铁，便再无人敢动摇它的根基。”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的天际线上，一道新的烽烟，自井陉的崇山峻岭深处，笔首地，缓缓升起。
那是第三道烽烟，代表着前线战事己起，一切顺利。
全城军民，见烟而呼，士气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