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风口，高高举起那柄残缺的断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喝：“吾儿断桥，我断命，皆为恒州！今日，我以母身，代子守城！”
声音嘶哑，却如惊雷炸响。
城下被缚的百姓中，有人认出了她，失声痛哭：“是阿犬的娘！”
哭声仿佛会传染，瞬间响成一片。
城头上，一首沉默的郑十七娘眼中含泪，她猛地一挥手，身后数百名女子组成的敢死队齐齐上前一步。
她们手中没有精良的兵器，只有削尖的木矛，沉重的铁剪，甚至还有家中的菜刀和擀面杖。
她们就那样静静地列阵于阿犬母亲身后，眼神中再无半分恐惧。
苏湄将最后一坛珍藏的蜜酒倒入熬药的大锅，热气蒸腾中，她为每一个伤兵斟满一碗，沉声道：“喝了它，黄泉路上，也能做个醉鬼英雄。”
戚薇快步走到阿犬母亲身边，不顾她手上的血污与泥垢，掏出怀中的针线，当着所有人的面，为她包扎被刀柄磨破的手掌。
银针穿透皮肉，妇人疼得浑身一颤，却咬牙不吭一声。
戚薇头也不抬，声音清冷而坚定：“医者不畏死，百姓何惧生？”
裴玉筝眼眶通红，她转身对身后的玄甲营将士厉声喝道：“让开一条路！”
铁甲铿锵，精锐的玄甲营士兵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往城墙边缘的通道。
无数衣衫褴褛的平民，拿着锄头、木棍、石块，默默地填补了空缺。
一夜之间，恒州城头的兵卒似乎多了一倍，老者执锄如戟，少年握石如锤，城头之上，老幼执兵如林，肃然无声。
这一幕幕，尽数落入史思明的眼中。
他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就在这时，敌阵前，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汉子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了束缚。
他是柳三娃，一个普通的恒州农夫。
他没有冲向城门，也没有攻击叛军，而是用尽全力，一头撞向旁边堆放引火之物的柴堆，将上面燃烧的火盆撞翻在地。
“找死！”一名叛军校尉勃然大怒，举刀便要砍下。
“住手！”史思明厉声喝止。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恒州城头。
他看见了那个高举断刀的母亲，看见了手持木矛的女子，看见了满头白发却紧握锄柄的老人。
他看见了数千张面孔，没有一张是低下的，没有一双眼睛是屈服的。
他甚至能看到，城中深巷里，依旧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未熄，那是彻夜未眠的妇孺在赶制守城器械。
还有那盘旋在空中的火鸢，正用一种他看不懂的节奏，向城外传递着某种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