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风卷着碎雪,如刀子般刮过井陉关外的校场。
三千颗脑袋昂然挺立,汇成一片黑压压的林海,尽管他们身上穿着五花八门的衣甲,有些甚至只是裹着厚实的麻布,但那一张张被冻得通红的脸上,却燃烧着一簇簇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们是流民,是屯户的子弟,是这乱世里最卑微的尘埃,如今却被一只手强行攥成了拳头。
高台之上,赵襦阳身披玄色大氅,目光沉静如冰封的深潭,凝视着下方正在演练的军阵。
他身旁,宿将李嗣业正声嘶力竭地呼喝着口令。
“前排,蹲射!”
“中排,跪射!”
“后排,立射!”
“放!”
随着一声令下,前排的新兵扣动了弩机。
数百支弩矢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稀稀拉拉地钉在百步外的草靶上。
然而,胜利的呼喊还未出口,一阵令人心悸的死寂便笼罩了整个校场。
前排的士兵手忙脚乱地从箭囊中摸索着新的弩矢,试图搭上弦,冰冷僵硬的手指却根本不听使唤。
中排与后排的士兵焦急地等待着,眼睁睁地看着阵前的火力出现了致命的断档。
“再放!”李嗣业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
又是一轮齐射,结果如出一辙。
箭雨的间隙,长得足够一支骑兵队发起两次冲锋。
第三次演练结束,李嗣业满脸羞惭地走到赵襦阳面前,一抱拳,声音沉重:“节帅,末将无能!此法操练两月,装填之速始终无法提升,战阵之上,这片刻的迟滞,便是全军覆没之祸!”
赵襦阳的视线并未离开那些笨拙却努力的新兵,他缓缓摇头:“非兵不精,也非将军之过,是法未简。”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转过身,对亲兵吩咐了几句。
很快,几名亲兵抬来了数个大箱子,箱中是上百个长短一致的竹筒,每个竹筒里都不多不少,正好装着十支擦得锃亮的短矢,筒身分别用朱砂写着“一”、“二”、“三”的大字。
“传我将令!”赵襦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呼啸的寒风,“自今日起,弩阵操演,改换新法!”
他走到阵前,亲自拿起一张空弩和一张满弦的弩。
“前排射击手,听真切了!”他目光如电,扫过最前列的士兵,“射出你手中之矢后,不必自行装填!将空弩向后传递,同时从身后接过己装好之弩,立刻进入待发姿态!”
他的目光转向后两排:“中排为传递手,后排为装填手!后排专司装填,将竹筒内的箭矢依次装入从前方递来的空弩,上弦,而后前递!记住,你们手中永远要有一张满弦待发的弩!以竹筒为序,一号筒用尽,立刻取二号筒,循环往复,不得有误!”
这番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脑中炸响。
李嗣业这个方法,简首是将复杂的装填动作拆解给了不同的人,射手只管射击,装填手只管装填,化繁为简,有如神来之笔!
“裴玉筝!”赵襦阳喝道。
“末将在!”一身银甲的裴玉筝应声出列。
“率玄甲营一百精锐,分为三队,为全军演练此法!三日之内,本帅要看到一支不会停歇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