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支箭矢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右腿,他再也无法站立,单膝重重地跪倒在地。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腿,但他依旧用那只未受伤的膝盖和另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大旗高高举起。
城墙下,正在浴血奋战的恒州士卒们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瘦弱的旗官,身中两箭,跪立不倒,而那面玄色大旗,依旧在风中狂舞!
“旗官未倒!旗官未倒!”不知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杀——!”
所有人的血性都被点燃了,胸中仿佛有熔岩在奔涌。
他们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以命搏命,竟硬生生将数倍于己的登城敌军又一次打了下去,城垛下,瞬间多添了三十多具敌军的尸体。
医官戚薇冒着箭雨冲上城楼,看到小满时,心头猛地一沉。
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失血己然过半。
她迅速剪开他的衣甲,用最快的速度撒上金疮药,想要将他背下城墙。
“别……别管我……”小满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医官,旗……重……”
戚薇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含泪将一颗吊命的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回头大喊:“来人!拿皮索来!”
几名士兵立刻会意,解下腰间的皮索,七手八脚地将小满的腰和旗杆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这样,即使他彻底昏死过去,只要旗杆不倒,他就不会倒下。
西门角楼上,赵襦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与旗帜融为一体的少年,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而后,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位统领全军的节度使,朝着东门的方向,单膝触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一跪,全城的将士,无论在何处,凡是看到这一幕的,都纷纷效仿。
他们朝着东门的方向,朝着那面不倒的战旗,朝着那个不倒的少年,庄严地跪拜下去。
那不是拜主帅,而是拜一种精神。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所有士卒猛然起身,带着满腔的悲愤与决绝,再次投入到惨烈的厮杀之中。
黄昏时分,筋疲力尽的敌军终于鸣金收兵,留下了满地的尸体,狼狈退去。
城墙上,被解下来的小满己陷入深度昏迷。
在被抬下城墙的那一刻,他用最后的意识,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爹……我……没丢旗……”
临时搭建的伤兵帐内,赵襦阳亲自守在小满的床边。
戚薇为少年换好了药,声音低沉而悲伤:“节帅,他流血太多,五脏皆有震动……若无奇迹,恐怕……撑不过今夜。”
赵襦阳握紧了少年那只冰冷的小手,目光越过帐篷的门帘,望向遥远的东方——井陉口的方向。
那里的烽火,己经燃到了第二天。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俯下身,对着昏迷的少年低声说道:“撑住,小满。本帅许你亲眼看见,那支代表着援军的火把,是如何烧穿这片黑夜的。”
帐外,夜色如墨,吞噬了白日的血腥与喧嚣。
炊娘队的阿香嫂带着一群妇人,在不远处轻声唱起了古老的《击壤谣》。
那歌声没有悲戚,也没有激昂,只是如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寂静的夜里缓缓流淌,带着一种最质朴的坚韧,萦绕在伤痕累累的恒州城上空,久久不息。
夜,变得异常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城外数万敌军沉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等待着黎明,或是等待着那随时可能再次响起的,死亡的号角。
(更新要缓一缓了,一日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