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襦阳趁热打铁，派出数十名年迈的老卒，扮作从深州逃难来的百姓，涌入恒州城门。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却在城中最热闹的街口跪地痛哭。
“青天大老爷啊！我们听信谗言，以为赵使君是暴虐之徒，差点就去投了那望柳亭的奸贼！”为首的老卒声泪俱下，“可我们一路行来，只见恒州处处有粥棚，人人有饭吃，城里的明德义学更是灯火通明，连我们这等泥腿子的孩子都能去读书识字！这哪里是暴政？这分明是仁政啊！”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布帛，当众展开，大声诵读起来。
那正是《明德学规》的全文，字字句句皆是教人忠孝节义、勤勉上进的良言，与高尚那边传出的所谓“暴政录”截然相反。
人群瞬间哗然。
真相与谎言的强烈对比，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事实。
那些原本对赵襦阳心存疑虑、甚至准备前往望柳亭投奔的士子，此刻羞愧得无地自容。
“高尚奸贼！竟以如此伪书惑乱人心，其心可诛！”
“险些误信小人，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舆论的风向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彻底反转。
原本车水马龙的望柳亭，瞬间门可罗雀。
高尚看着营中人心惶惶，再听到恒州城传来的消息，气得浑身发抖。
他一把抓过那份尚未写完的檄文草稿，狠狠掷入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赵襦阳！”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不战而屈人之兵，此子……当为大患！”
怒吼声中，他下令拔营，趁着夜色仓皇撤离，连那几个“发病”的倒霉蛋都顾不上了。
当夜，节度使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襦阳在自己亲手制定的“三年防叛计划”书卷上，找到了“文战”一栏。
他提起笔，在下面添上了一行新的注脚：“以伪破伪，终是术；以真破伪，方为道。民心所向，不在辞藻华丽，而在每日一粥一饭，一砖一瓦。”
他放下这卷计划，另取出一页崭新的宣纸，在页首写下五个大字——“寒门将校录”。
裴玉筝举荐三人，李嗣业举荐五人。
这八人的名字被他一一写下，后面标注着他们的出身：猎户、流民、普通戍卒、小吏之子……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识字明理，操行端正，且在之前的战斗和整训中表现出了过人的胆识与忠诚。
烛火轻轻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坚定。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满室的寂静立誓：“兵，可以练；粮，可以积；唯有人心……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窗外，明德义学的灯火依旧亮着，像一枚钉入无边黑夜的铜钉，顽固而明亮。
望柳亭的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恒州在赵襦阳的治理下，恢复了紧张而有序的运转。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
陈元礼奉命离州，己近半月，音讯全无，仿佛消失在了北地苍茫的风雪中。
这天深夜，赵襦阳刚刚处理完最后一批军务，正准备熄灯歇息。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宁静。
那马蹄声不似军中信使的沉稳，反而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马蹄声在府门前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亲兵急促的叩门声，声音里压抑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惊惶：“节帅！西路急报！持金隼印信的信使，己在门外！”
赵襦阳猛地站起，心中一沉。
金隼印信，那是首属中枢、专司传递最机密军情的特殊信物，非国之大事不动。
他快步走出书房，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亲兵引入庭中，那人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从怀中掏出一支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竹筒，嘶声道：“赵州烽火，十万火急！北面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