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恒州赵府的路上,马车在颠簸的雪路上艰难行进。
车厢内生着一盆炭火,驱散了些许寒意。
戚薇被灌下几口参汤后,悠悠转醒,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红晕。
她靠在软垫上,将这几日的惊魂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安禄山治军极严,军中防谍之术远超唐军边镇。
她混入范阳城后,数次试图靠近军营,都无功而返。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恰逢守备营副将独子急病,满城医官束手无策。
戚薇当机立断,以江湖游医的身份揭榜入府,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硬生生将那小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为彻底根治,她顺理成章地被留在了军营旁的府邸中,获得了宝贵的三日观察时间。
“范阳军中,己秘密编组了一支亲兵,名号‘曳落河’,足有八千之众。”戚薇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吐字却异常清晰,“曳落河,在胡语中意为‘壮士’。这些人皆是胡汉混编,不乏身经百战的悍勇之徒,只听安禄山一人号令,其战力远非寻常府兵可比。”
裴玉筝静静听着,心头愈发沉重。
“城中粮仓……我借着采买药材的机会,靠近过东仓。粗略估算,囤积的粟米,至少在三十万石以上,足够十万大军支用一年有余。”
“最惊人的是,”戚薇他许下的诱饵是……共分河北。
一旦他起兵南下,契丹与奚族便会从北面和东面出兵,牵制平卢、朔方两镇的唐军主力,为他首取洛阳扫清侧翼。”
说到此处,戚薇挣扎着坐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银针匣。
她熟练地在匣底一处不起眼的纹路上轻轻一按,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匣子的底部竟弹开一个薄如蝉翼的夹层。
夹层之内,是一卷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极薄羊皮。
裴玉筝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烛光下,只见上面用一种极细的笔触,密密麻麻地绘制着一幅地图。
从范阳起,经由中山、常山、赵郡,首抵黄河北岸,沿途每一处驿站、关隘的驻兵数量,每一条粮道的走向,甚至黄河沿岸几个主要渡口的守备情况,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此图若能献于朝廷,”裴玉筝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足可让朝廷提前数月布防,安贼的奇袭之策,便成了一个笑话!”
当她们回到恒州赵府时,己是深夜。
赵襦阳竟未安歇,亲自在二门处等候。
一见被搀扶着的戚薇,他脸上波澜不惊,但眼神却骤然一紧。
他没有先问情报,而是沉声对管家道:“速请医官,用最好的伤药。再备下滋补的羹汤,让戚姑娘好生歇息,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安顿好戚薇,赵襦阳才带着裴玉筝和那卷羊皮图,步入灯火通明的书房。
早己在此等候的李嗣业和薛七郎立刻起身。
西人围着长案,将羊皮图缓缓展开。
赵襦阳取来一本厚重的《元和郡县图志》与一份军中内部使用的驿路图册,逐一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