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非但将起兵的日子提前,更建立起名为“鹰目卫”的内部监察机构,其心之缜密,其谋之深远,远超史书记载。
留给他的缓冲时间,己不足一月!
“来人!速召裴将军、李将军至此密议!”赵襦阳的声音嘶哑而决绝。
片刻后,裴玉筝与李嗣业一前一后赶到。
看到案上的密信和昏迷不醒的薛七郎,两人神色瞬间凝重。
赵襦阳将信递给他们,沉声道:“情况比我们想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糟。安禄山在河北布下的罗网,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密。‘鹰目卫’专司监察细作,我们的眼线几乎被拔除殆尽。如今整个河北之地,对我们而言己是一片漆黑。唯一还剩下的一线通道,便是太行商路——那些往来于两地,贩运皮货、药材的脚户。他们每月必须经过范阳南境的几个关隘,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裴玉筝上前一步,甲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使君,末将请命!我可亲率玄甲营三十精锐,扮作商队护卫,护送一支商队北上。只要能靠近范阳,总能找到机会!”
“不妥,”戚薇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刚刚为薛七郎施完针,暂时稳住了他的心脉,“寻常商队,根本无法靠近军营重地。如今范阳内外盘查之严,超乎想象。贸然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戚薇走到地图前,素手指向范阳周边的一处标记:“但有一个地方,或许是‘鹰目卫’的盲区——伤兵营。大军合训,操练严苛,伤病必不可免。我可扮作云游的‘药商戚姑娘’,借诊病之名,寻求进入军中大营的机会。”
赵襦阳眉头紧锁:“风险太高。你一介女子……”
“正因我是女子,才更不易引起怀疑。”戚薇迎上赵襦阳的目光,眼神坚定如铁,“我父曾为大唐边军医正,军中尚有一些旧部的子弟。若能找到他们,借由施针疗伤,或许能探听到他们真实的兵力部署,甚至可以从伤病的类型和数量,反推出他们操练的强度与具体的兵种构成。”
见赵襦阳仍在沉吟,她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些无色无味的药粉:“此为‘迷心散’,是我家传秘药。遇水即化,人服下后,会陷入短暂的昏厥,状若急症,但半个时辰内便会自行苏醒,对身体无害。若途中遭遇盘查,此物可助我们制造混乱,伪称为急症病人施药救人,以脱困境。”
赵襦阳凝视着她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清冷坚毅的面容,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终于被冲垮。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险的一步棋。
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命令:“好。就依你所言。裴玉筝,你女扮男装,率十二名玄甲营好手,充为商队护卫,贴身保护戚姑娘。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回来!”他转向戚薇,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内,无论是否探得情报,必须立即折返!接应地点,设在井陉关外的龙泉驿废堡。李嗣业会率领五十骑在废堡之后三十里处待命,一旦事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们救回!”
当夜,月色黯淡,一支仅有十三人的小型商队,赶着几匹驮着药材箱笼的骡马,悄无声息地自恒州北门而出。
为首的,是一名头戴幂篱、身披灰褐色斗篷的“药娘”,看不清面容,正是戚薇。
紧随其后的护卫首领,身材高大,面覆皮甲,腰悬一柄厚重的陌刀,乃是裴玉筝所扮。
赵襦阳独自立在冰冷的城楼之上,夜风卷起他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目送着那一行小小的黑影,一点点融入远方的黑暗,首至再也无法分辨。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温热的铜哨,那是他与裴玉筝约定的紧急信号,三短一长,意为“暴露,立即撤离”。
风沙扑面,带着北地的寒意。
他对着无边的夜幕,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们带回来的,不只是情报,是这河北、乃至天下千万人的性命。”
遥远的地平线上,井陉关头燃起了第一颗烽火,赤红的光点在漆黑的夜幕中升腾,如同一颗孤独而倔强的星辰,悬于危卵之上。
商队的身影己彻底消失在群山的轮廓里,仿佛被黑夜彻底吞噬,只留下无尽的等待和未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