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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文学>安史之乱占领了多少地>第91章 旗未倒人先跪

第91章 旗未倒人先跪(第1页)

天光未亮,恒州城头凝固的死寂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撕裂。

那不是号角,不是战鼓,而是哭声,从城东门外漫卷而来,初时如丝如缕,转瞬便汇成一片悲怆的汪洋,拍打着冰冷的城墙。

赵襦阳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个箭步冲上垛口。

晨曦的微光下,视线尽头,那片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上,尘埃尚未落定,却多出了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

他心头一沉,抓起身旁的千里镜,凑到眼前。

镜筒中,景象清晰得令人发指。

那不是叛军的阵列,而是三千多名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刀枪驱赶着,拥挤在阵前。

他们大多是老弱妇孺,脸上挂着泪痕与惊恐,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悬着一块粗糙的木牌,风吹过,木牌摇晃,上面的墨字狰狞刺目:“赵襦阳不降,尔等皆为薪柴”。

赵襦阳的呼吸瞬间停滞,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人群最前方,两名叛军士兵像拎着小鸡一样,架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柳三娃。

那孩子的小脸脏兮兮的,却倔强地仰着,他紧紧攥着身旁母亲的衣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高耸的城墙喊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娘,我不哭!赵公会救你的!”

声音未落,一柄长矛的锋刃己抵住他母亲的咽喉。

哭声戛然而止,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呜咽。

城楼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襦阳身上。

副将陈砚舟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上前一步颤声道:“将军,史思明这畜生是要诛咱们的心啊!可……可伪降缓兵,或可保全百姓……三千条性命,不能尽丧于此啊!”

伪降?

赵襦阳的指节深深扣入城砖的缝隙,坚硬的青砖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史思明这条饿狼的本性。

开城门,哪怕只是佯装,也无异于引狼入室,届时不仅这三千百姓救不了,满城军民都将沦为鱼肉。

可若不开城,这三千人便会立刻死在他眼前,而他赵襦阳,将永远背负上“弃民”的骂名,恒州军民的士气也将一落千丈。

这是一个绝杀之局。

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却翻滚起前世灯下读史的夜晚。

《资治通鉴》里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此刻仿佛化作了睢阳城中的哀嚎与血泪——“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张巡守城,守的是什么?

绝非一将之名,而是天下大义,是身后万千黎民免遭屠戮的希望。

若今日恒州一降,河北之地将再无屏障,史思明的铁蹄将踏碎更多家庭,制造出十个、百个睢阳之困。

再睁眼时,他眸中的血丝仿佛燃烧了起来,所有的犹豫与痛苦都被一种决绝的意志所取代。

他没有看向陈砚舟,也没有看向城外的百姓,而是转身,对着传令兵下达了一道谁也未曾想到的命令:“传我将令,全城禁语,不得发一言。鼓楼之上,只奏《秦风·无衣》!”

命令迅速传下,城头一片死寂。

西侧的鼓楼之上,那个双目失明的鼓手庚六,人称“盲弟”,仿佛早己在此等候。

他盘坐在巨大的战鼓前,枯瘦的手指抚过鼓面,随即,两只鼓槌轻轻扬起,落下。

咚……咚咚……

低沉而有力的鼓点,不似冲锋的急促,不似迎敌的激昂,它缓慢、坚定,仿佛是这古老城池的心跳,自西楼荡开,传遍了恒州的每一个角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刹那间,城中万籁俱寂。

随即,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自西坊的炊房处率先响起。

那是炊娘队的阿香,她一边揉着面团,一边跟着鼓点轻声唱和。

歌声穿过小巷,飘过屋檐,一个声音变成了十个,十个变成了百个。

无数百姓推开家门,他们听懂了这鼓声与歌声中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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