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一怔，随即领命：“是！”
赵襦阳的目光又转向裴玉筝：“玉筝，玄甲营是你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从今夜起，全员换上流民的衣衫，携带兵刃，分批潜入太行山东麓的十八隘口。每隘设伏三十人，如磐石般钉死在那里。没有我的将令，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许露头。”
李嗣业终于忍不住出声：“主公！如此一来，城中兵力空虚，若孙瑝不按常理出牌，首接带兵压境，我们如何抵挡？”
“他不会。”赵襦阳淡淡道，所以，我们偏要让他看到——如今的恒州，没有枕戈待旦的精兵，只有一群领了赏赐便乐不可支的……百姓。”
同一时间，城南的揽月楼中，苏湄亲自为即将离任的恒州李使君饯行。
酒过三巡，苏湄取出一幅她亲手绣成的卷轴，在席间缓缓展开。
绣的是江南春色，绿水扁舟，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立于船头，身后是三位姿态各异的女子，画上题着三个字——“归去来兮”。
李使君是官场老手，一看便知其意。
他凝视着画中悠然自得的男子，良久，才低声问道：“苏湄姑娘，你这是在劝他……急流勇退？”
苏湄轻轻摇头，美目中映着烛火，也映着一丝忧虑：“他若退了，这河北之地，谁来挡那个虎视眈眈的安禄山？”
李使君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赵襦阳己无退路。
离席之前，他背对着苏湄，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监军迟迟未至，并非朝廷动作迟缓，而是在等。等一个让他师出有名，能将赵襦阳彻底钉死的……罪名。”
一言成谶。
七日之期转瞬即逝，城中庆功的喧嚣渐渐平息，可预想中的监军车驾，却连影子都没出现。
恒州城北，一座早己荒废的祠堂内，寒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祠中只供奉着一个灵位——大唐名将，王忠嗣。
赵襦阳一身素衣，静立于灵前，亲自点燃三炷清香，深深叩首。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破碎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道人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浑身是血，甲胄破碎，正是派去定州方向的斥候。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喊道：“主公……范阳……范阳发兵了！前锋己过定州，旗号……是安禄山的亲军‘曳落河’！”
话音未落，斥候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襦阳缓缓转身，走到墙边，取下了那柄挂了多年的旧剑。
随着他的动作，积年的尘灰从古朴的剑鞘上簌簌而落。
他没有看身后的尸体，也没有看惊骇的亲卫，而是望向遥远的南方，长安的方向，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叹息：
“你们还在等那个‘罪名’，可天下的百姓……等不起了。”
下一刻，他眼中所有的迷惘与隐忍尽数褪去，只剩下如钢铁般的决绝。
他转身，面向北方，下达了那道足以改变大唐国运的命令：
“点烽燧，传令五州——恒州，迎战！”
命令传出，第一座烽燧台上的火把被投入草垛。
轰然一声，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撕裂了压抑己久的夜幕，将漫天阴云映照得一片赤红。
那火光，是警讯，是战书，更是一支在黑暗中被点燃的，孤独而决绝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