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骑者是一名身着刑部服色的文书官,他一脚踹开前来搀扶的驿丞,双目赤红地咆哮:“此信三日之内必须送达兵部!这是崔判官的奏议详疏!若是误了军机,你满门上下皆要斩首!”
驿丞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薛七郎眼中精光一闪,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换上一副憨厚的神情,背着个药箱从林中走出,操着一口本地土话:“官爷莫急,小的祖传治马,保准能让这马再撑百里!”
文书官急火攻心,见有人自告奋勇,也顾不得盘查,立刻让他上前。
薛七郎蹲下身,装模作样地检查马蹄,身体却巧妙地挡住了文书官的视线。
他眼角余光飞速一瞥,信封上的朱红大字刺入眼中——“加急·崔判官奏议·机密”。
他的指尖看似在为马匹按摩活血,实则如灵蛇般探向马鞍的夹层。
那里,他摸到了一个坚硬滚圆的物体——一枚用蜂蜡密封的副本蜡丸。
得手之后,他胡乱敷上些草药,声称马骨己续,只是需要猛药吊命,趁机向驿丞索要几味稀罕药材,在驿站的药房里拖延了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当夜,薛七郎翻越了三道防备森严的哨卡,将那枚尚有体温的蜡丸亲手交到了赵襦阳手中。
烛火下,赵襦阳刮开蜡封,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绢纸。
信中所言比内线消息更为详尽狠辣,竟将他比作尚未发迹时的安禄山,称其“貌似忠厚,实有狼子野心”,奏请朝廷必须“防患于未然”。
“好一个‘防患未然’。”赵襦阳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瘆人。
他没有暴怒,眼神却比窗外的寒冰更冷。
他随即命人取来上好的纸笔,亲自将密信誊抄了七份。
一份当场投入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剩下的六份,则被他用密法藏匿——有的被卷成细条塞进商队货箱的木板夹缝,有的被夹入即将送往各地的流民户籍册中,有的甚至被缝进了运往前线的军粮麻袋的缝线里。
这六份无声的信使,分别流向了洛阳、太原、灵武等几处重要的藩镇与军事要地。
风暴在暗中酝酿,恒州表面却依旧平静。
奉命巡视边防的裴玉筝,此刻正立马于恒水渡口。
数十艘运粮船正靠岸卸货,码头上人声鼎沸,一派繁忙景象。
她目光扫过那些沉甸甸的粮袋,突然勒马下令:“来人,开仓验粮!”
亲卫们得令,长刀出鞘,随意划开几个粮袋。
金黄的粟米倾泻而出,并无异常。
但当他们将手伸入粮袋深处时,却摸到了坚硬冰冷的条状物。
抽出来一看,竟是一根根未经打磨的铁条,每根铁条上,都清晰地刻着两个铭文小字——“范阳工造”。
押运的管事顿时面如土色。
裴玉筝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脸上不起波澜。
她挥手让亲卫住手,对那管事道:“装回去。”
在管事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亲卫们将铁条重新埋入粮食,封好袋口。
裴玉筝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亲卫队长:“把这个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