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恒州帅府后院的织室内,阿鸢坐在巨大的织机前,指尖如飞。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将一张新送来的纹样图与自己织机上的图案对比,眉头紧锁。
许久,她从那繁复的纹路中,译出了七个字,写在纸上,急匆匆地送往赵襦阳的书房。
纸上只有七个字:“史官囚,真史将湮。”
赵襦阳凝视着这七个字,良久无言。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他缓缓走到书案前,取出一个玄铁匣子,从中拿出一卷崭新的绢册,提笔在册首写下了一行字:“权力之争,始于刀兵,终于文字。”
他不能再等了。
李光弼既然想用“新政”来争夺人心,那他就要用“旧义”来巩固人心。
“传苏湄。”赵襦阳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重开醉仙楼的讲书场,不用说别的,就请城里最好的盲艺人,连说十天《睢阳录》。我要让全恒州的军民都听听,当年张巡许远是如何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为大唐守节,血战到底的。”
夜色渐深,赵襦阳遣散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灯下。
他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了几片烧得焦黑卷曲的纸张残片,那是密探从李光弼焚烧的灰烬中冒死抢出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残片拼合,依稀可以看出是三份不同版本的草稿。
三份草稿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一篇慷慨激昂、痛陈朝政弊病的檄文。
但令赵襦阳心头剧震的是,三份草稿的结尾,截然不同。
初版结尾写的是:“臣光弼,不忍生灵涂炭,愿效周公辅政,清君侧,安天下。”
第二版的结尾,措辞己然激烈:“朝中奸佞当道,陛下为小人蒙蔽,光弼不得己而自主,以保河北一方平安。”
而到了第三份,也是最后一份,结尾处所有的文字都被划去,只剩下两个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大字。
那两个字是——弑君。
赵襦阳猛地合上卷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了李光弼夜夜哭泣的原因,也明白了这场风暴的终点。
“薛七郎!”
他的声音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薛七郎推门而入,只见赵襦阳的脸色在烛光下阴沉得可怕。
“传我将令,通告各道观察使,即刻起,全面封锁太行所有陉道!凡商旅、流民、信使,一律严加盘查!任何携带有关‘新政’文书者,无论身份,立时扣押,就地审讯!”
“遵命!”薛七郎被赵襦阳身上散发的凛冽杀气所慑,不敢多问,转身就要去传令。
窗外,持续了数日的风雪,毫无征兆地停了。
一轮清冷的月亮破云而出,皎洁的月光如霜雪般洒满大地,照在赵襦阳的眼中,那里仿佛有雷霆正在酝酿。
就在薛七郎一只脚踏出门槛之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亲卫头领在门外叩门,声音压抑着焦急:“主公,薛将军!河阳急报!”
薛七郎退了回来,与赵襦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封锁陉道的命令刚要下达,河阳就来了急报?
他沉声喝道:“进来!”
信使冲了进来,满身风尘,他单膝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喘着粗气道:“主公,河阳守将急信,言军中有异动,源头似乎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