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了，裹挟着塞外的严寒，像一头被惹怒的野兽，在恒州城外的大营上空咆哮。
紧接着，第一片雪花飘落，轻盈如絮，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很快，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白幕之中。
帅帐之内，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光影在赵襦阳坚毅的脸庞上跳跃不定。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帐内肃立的几位心腹将领。
“雪至即动。”他低沉的声音仿佛与帐外的风雪融为一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时辰到了。”
裴玉筝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铁甲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军，玄甲营己整装待发，随时可以”
“你的任务不是冲锋。”赵襦阳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平缓却带着千钧之力，“夜鹞军突袭西苑水榭，一旦得手，会以赤色火箭为号。那时，史朝义的注意力必被吸引。裴将军，你需率玄甲营，于城东三里外虚张声势，制造我军主力趁雪夜强攻的假象，务必将范阳城内的援兵死死钉在东城门。
裴玉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声东击西的计策。
他看着站在角落里，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陈砚舟，眼神复杂。
那是夜鹞军的统领，一个将所有锋芒都藏在鞘里的男人。
他重重抱拳：“末将领命！”
赵襦阳的目光转向陈砚舟：“砚舟，苏娘子安危，系于你一百夜鹞之手。阿鸢密报，敌将于五日内转移人质，今夜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记住，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苏湄，不是一座被惊动的范阳城。”他顿了顿，从案上拿起一张折叠好的丝绢，“这是西苑水榭的详细布防图，包括巡更路线和换防间隙，精确到每一刻。按图行事，不得有误。”
陈砚舟上前接过，甚至没有看图，只是小心地将其纳入怀中，仿佛那不是丝绢，而是一道滚烫的军令。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在黑夜中也能看清猎物的眼睛：“将军放心，天亮之前，夜鹞必归。”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沸腾的请战，只有一句冰冷而自信的承诺。
陈砚舟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帐外的风雪里。
很快，营地一角传来微不可查的骚动。
一百名身着玄黑色劲装的士兵从各自的营帐中鱼贯而出，他们脸上涂着黑灰，武器用黑布包裹，连马蹄都裹上了厚厚的棉麻，踩在初积的雪地上，只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印记。
他们没有番号，没有旗帜，在陈砚舟一个简单的手势下，如同一股黑色的溪流，默默汇入茫茫雪夜，朝着三十里外的范阳城潜行而去。
一个年轻的夜鹞军士兵在临行前，习惯性地检查着脚上的皮靴。
靴底厚实，针脚绵密，能隔绝雪地的寒气。
他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看到靴子内侧用烙铁烫出的一个小小的“杏”字。
这是送鞋的那个妇人的名字。
他攥紧了手中的弓，那股从脚底传来的暖意，瞬间化作胸中一股滚烫的杀气。
帅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