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本就多为被裹挟的流民，迷信鬼神之说。
如今亲眼见到“天火”，又听闻这般神乎其神的传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当夜，便有数个营头的士兵发生哗变，虽被强行镇压，但军心己彻底动摇，逃兵络绎不绝。
二十五日，一个瘦弱的妇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来到了军仓前。
她叫柳二狗的婆娘，丈夫是屯田的农夫，开春时死于繁重的徭役。
守仓的军吏打开布袋，里面竟全是零碎的银角子和铜钱，还有几件早己看不出样式的首饰。
“你这是……”军吏有些不解。
妇人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地哭道：“俺男人死了，俺没儿子能上阵杀敌。家里就这点东西，都拿来了。听说军中缺粮，俺……俺还有一把头发。”
说罢，她竟从怀中摸出一把剪刀，手起刀落，将自己那头干枯但还算浓密的长发齐根剪断，扔在地上。
“俺这头发，能织二十顶帽子，或许……或许能换五斗粟米，都捐给军爷们！”
这惊人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半日之内，全城的妇人们仿佛被点燃了。
她们纷纷走出家门，有的捐出陪嫁的簪子，有的拿出最后的积蓄，更多的，则是像柳二狗的婆娘一样，毅然剪断了自己的长发。
成堆的青丝被送到后营，炊娘队的妇人们含着泪，将这些头发连夜编织成一个个结实的护腕，分送到前线的每一个士兵手中。
赵襦阳站在城楼上，手中握着一个刚刚编好的发丝护腕，良久无言。
那发丝还带着普通百姓家中的烟火气，却重逾千斤。
他猛地转身，面向全城将士，声音洪亮如钟：“传我将令，全军将士，解开发冠，披发作战！”
士兵们闻令，纷纷解下头盔和发冠，任由长发在风中飘散。
入夜，赵襦阳亲自巡城，他手中高举着一盏赤红的灯笼，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庞和他身后无数飘扬的黑发。
“此发，为民心所系！”他的声音传遍城墙的每一个角落，“此灯，为我辈之誓——”
“恒州不灭，星火不熄！”
城北，史思明的中军大帐内，亲兵正惊恐地向他汇报着城中妇人割发助军、守军披发作战的消息。
史思明听罢，脸色铁青，他看着远处城头那星星点点的赤红灯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这己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对峙，更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砰！”
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西溅。
“一群疯子！”他咆哮着，双目赤红，“传我将令，全军集结，明日总攻！三日之内，我要踏平恒州，鸡犬不留！”
震天的战鼓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从叛军大营中沉沉响起，一声紧过一声，如催命的符咒。
城头上，那三盏红灯依旧高悬，在鼓声的风暴中摇曳，宛如黑夜里不屈的眼睛。
孤城内外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到了极点，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只待黎明的第一缕光，便要射出那决定生死的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