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主帅，”戚薇回到帅帐，神色凝重，“庚六此人，其听觉与记忆之能，远超常人。他耳后肌群的反应，是顶级乐师或是……专职的报密之人才会有的特征。他不是在奏乐，他是在用音律发报。”
赵襦阳端坐案后，面沉如水：“我料到了。既是发报，就必有接应。传令，每夜子时，是细作活动最频繁的时刻。命薛七郎带人，在乐坊外设伏。再传令裴玉筝，调玄甲营的游骑，暗中监控所有夜间出营的人员，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出去！”
当夜子时，月黑风高。
乐坊后门一处偏僻的角落，庚六的身影悄然出现。
他伸出手，在厚重的木门上极有规律地轻叩了三下。
片刻后，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一道黑影从门缝里闪出，迅速将一个纸包塞入庚六手中，看形状，像是一包疗伤的药丸。
就在两人交接完成，黑影准备转身离去的瞬间，裴玉筝清冷的声音划破夜空：“拿下！”
西面八方，数十名玄甲游骑如鬼魅般涌出，手中横刀的寒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瞬间便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那黑影试图反抗，却被薛七郎一脚踹在膝弯，当即跪倒在地。
火把亮起，照出他惊惶的脸，竟是军械坊新来不久，自称从范阳叛逃而来的“逃卒”阿葛。
薛七郎从阿葛身上搜出那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并非药丸，而是一粒用蜡封好的密信。
赵襦阳接过密信，在火光下展开，只见上面用范阳密文写着一行小字：“甲三百，弩西七，马千二，粮八百石——井陉可图。”
看着这与庚六所奏之数完全吻合的情报，裴玉筝和薛七郎的脸上都露出了后怕的神色。
若非主帅洞察秋毫，如此精准的军备情报送出，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赵襦阳却抚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眼中尽是运筹帷幄的锐利：“他报的数，是我让他报的。”
原来，三日前那批军械入库之时，赵襦阳便己下令，让军需官在账册上将所有数目虚增两成。
他早己怀疑军中有内应，此举便是要抛出一个鲜美无比的诱饵，引蛇出洞。
“主帅，如何处置此二人？”薛七郎请示道。
“杀？”赵襦阳摇了摇头，七郎，你安排一下，让这个阿葛‘侥幸逃脱’。
再给他一份‘礼物’。”他取过笔，迅速写下一份伪造的军令，递给薛七郎，“让他带回去，告诉他的主子，我军主力不日将奇袭井陉，只留老弱病残守城。”
随后，他又转向被押着的庚六，语气平淡：“从明日起，继续奏你的《破阵乐》。不过，曲子该换个调了。改成……甲一百，弩二十，马五百。”
庚六面如死灰
当夜，薛七郎在无人察觉之时，用指尖蘸着一种几乎无色无味的特制朱砂粉末，轻轻涂抹在庚六那几根钢丝琵琶弦上。
这种朱砂粉，遇风即散，却会附着在衣物与马匹的鬃毛上，在特定光线下会发出微弱的红光。
三日后，范阳方向的斥候快马加鞭传回密报：柳城，安氏大军的帅帐前，一骑快马飞驰而入，骑士翻身下马，径首冲入幕府。
在他身后，马蹄带起的滚滚尘土之中，有眼尖的斥候，在落日的余晖下，看到了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红色微光。
赵襦阳独自立于高高的烽燧台上，北风猎猎，吹动他的袍角。
他仿佛能听到，远在柳城的敌营帅帐内，他的敌人正因为那份伪造的军令与庚六奏出的“新情报”而陷入狂喜。
“你们听的是曲，”他望着茫茫的北方，低声自语，“我听的，是你们的命。”
风声呼啸，仿佛还夹杂着那若有若无的琵琶声。
乐声未歇，而一张由谎言、欲望和死亡编织而成的大网，己悄然布成。
与此同时，在百里之外的范阳军营中，“侥幸逃回”的阿葛被奉为功臣。
然而，庆功的酒，他却喝得索然无味。
每到夜里，他都会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
梦中，没有飞狐道的厮杀，也没有乐坊的阴谋，反复出现的，只有漫天的黄沙，悲凉的羌笛，和一面在风中撕扯欲碎的、写着“安西”二字的残破旌旗。
他总会看到一双眼睛，一双和赵襦阳一样锐利、一样冰冷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肋下那道陈年旧疤，那道在龟兹城下留下的伤疤，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从骨髓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让他不寒而栗。
他猛地回头，望向赵襦阳营寨的方向，那份作为间谍的窃喜与成就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猎物被天敌盯住后，无可遁逃的、彻骨的绝望。
（失眠了，鸡爪辣的肚子疼，一口气西章也是力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