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二十三，惨淡的日光下，恒州城如同一头被围困的孤兽，喘息渐微。
敌军新筑的土山，像三座狰狞的坟茔，日夜向城内逼近。
山顶的箭楼上，叛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嘲笑着城中人的绝望。
每日，都有绑着布条的箭矢呼啸着射入城中，上面用粗鄙的字迹写着同样的话：“粮尽水枯，降者免死。”
一封封劝降书，比箭矢本身更具杀伤力。
城中囤粮见底，百姓易子而食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恐慌如瘟疫般在街头巷尾蔓延。
守城的兵卒眼神里也开始出现动摇，握着兵器的手，早己没了最初的力道。
节度使府内，气氛却异常的沉静。
赵襦阳立于沙盘前，手指缓缓划过那三座土山的模型，面沉如水。
他没有理会城中的骚动，只是向裴玉筝下达了一道令人费解的命令。
“玄甲营中，择精锐三十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修甲，不带刃。”
裴玉筝眉峰一蹙，玄甲营乃是恒州军的尖刀，不披甲不带刃，这与赤手空拳送死何异？
赵襦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只带三样东西：油布、火种、竹哨。”
不等裴玉筝再问，他又转向另一侧的女子戚薇。
戚薇是军中的巧匠，尤善配置奇物。
“戚薇，我要的‘夜光粉’，可曾备好？”
“回节度使，己备妥。”戚薇捧上一个陶罐，里面是泛着幽绿光泽的粉末，“以萤石碎末混合深海鱼油，反复研磨而成。涂于衣物之上，暗夜之中，十步之内可见，宛若鬼火浮动。”
赵襦阳点了点头，涂于那三十人的衣背之上。”
夜色渐深，子时将至。
城楼上的风旗猛地一转，风向，终是转成了凛冽的北风。
这正是赵襦阳等待了三日的风。
他亲登西城墙，冰冷的夜风吹得他袍袖翻飞。
放眼望去，城外史思明的叛军大营灯火连绵，如一条趴伏的火龙。
唯独那三座新建的土山箭楼，灯火孤悬，像是龙的三颗獠牙，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赤灯行动。”赵襦阳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记住，只烧不杀。”
城墙根下，一处不起眼的暗门悄然开启。
裴玉筝一身夜行衣，身后跟着三十名同样装束的玄甲营锐士，他们背上涂抹的夜光粉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绿光，仿佛一群来自地府的引路人。
他们没有丝毫迟疑，俯身潜入城外那片堆积着腐烂尸首的无人地带。
尸臭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但没有一人发出声响。
他们借着尸堆的掩护，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土山。
山坡陡峭，但对于这些百里挑一的精锐而言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