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襦阳只是平静地将那支断笛收起,没有惊动任何人,反而下令,由霍九皋继续主持下一轮的信鸽放飞。
当夜,子时风起。
赵襦阳亲率薛七郎,如两道鬼影,潜伏在鸽舍外的暗巷中。
月光下,霍九皋一身戎装,肃立于鸽舍之外。
他看似在检查夜间防卫,指间却不经意地捻动,一声、两声、三声……几不可闻的笛音,如夜虫振翅,悄然融入风中。
高高的鸽舍顶上,一只刚刚被放飞的信鸽在空中盘旋了片刻,本该向西首飞长安,却诡异地一折,竟首奔东北方向——那里,正是敌军大营的所在。
薛七郎双目赤红,腰刀出鞘半寸,便要扑出。
赵襦阳的手却如铁钳般按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再等一人证。”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赵襦阳便下令,召集全军所有传令官、信使、斥候于校场点卯。
裴玉筝立于他身侧,面色不豫。
她不明白,大战在即,为何要为这点小事如此大动干戈。
赵襦阳没有解释。
他让薛七郎当众捧出两个鸽笼,笼中各有一羽神骏的信鸽。
他亲自为信鸽绑上脚环,高声宣布:“此二鸽,一羽将送真令,一羽将送假令!为防敌军截杀,今日特命传令校尉霍九皋,当众以哨音导行,确保万无一失!”
他特意将两只信鸽的脚环展示给众人看,一只脚环上用朱砂清晰地写着“真”,另一只则写着“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霍九皋身上。
他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对着赵襦阳与裴玉筝一抱拳,随即拿起挂在胸前的骨哨,吹奏起来。
笛音悠扬清越,在清晨的校场上空回荡。
两羽信鸽振翅高飞,在空中矫健地盘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演练时,东北方,敌营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三声沉闷的巨响!
轰!轰!轰!
那是敌军火炮的轰鸣!
三声炮响,正是赵襦阳那封假令中所写的,诱敌入城后,城内发出的内应暗号!
校场之上,刹那间死寂无声。
所有士卒都惊愕地望向那炮声传来的方向,又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场中那个仍在吹哨的男人。
霍九皋的笛音戛然而止。
赵襦阳手中长剑豁然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晨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稳稳地指向霍九皋的咽喉。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霍九皋,你导的不是鸽,是恒州三万七百户百姓的死路!”
死寂,是校场上唯一的回答。
裴玉筝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的手己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发白。
赵襦阳的剑尖稳如磐石,却没有再递进一分,更没有下令擒拿。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霍九皋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我要他当众认罪。否则,我不信这军中,还有‘忠’字可写。”
风卷战旗,猎猎作响,将这死寂撕扯得愈发刺耳。
霍九皋的冷笑声犹在耳畔,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裴玉筝的脸上。
她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