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七郎早己会意，抓起一把石子，用尽全力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猛地掷去。
石子划破夜空，噼里啪啦地打在远处的屋瓦和树干上，成功将大部分巡逻兵和犬群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赵襦阳对裴玉筝使了个眼色，两人如狸猫般蹿出，身形快如鬼魅，几个起落便翻上了高墙。
他们没有恋战，目标明确。
赵襦阳一把扯下一名惊慌失措的铁匠头上的布巾，同时从锻造台上抢过半块尚未淬火的甲片，随即转身就撤。
就在他们即将翻墙而出之际，一名形容枯槁、满脸炭灰的老铁匠突然像疯了一样扑了过来，他没有呼喊，也没有攻击，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粒冰冷的铁丸死死塞进了赵襦阳的怀中。
他用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气声，在赵襦阳耳边吼出几个字：“十一月初三……子时开炉，万人齐锻——那是祭旗日！”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便从远处哨塔上呼啸而至，精准地贯穿了老铁匠的后心。
他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赵襦阳，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重重地倒了下去。
赵襦阳心头一震，来不及多想，与裴玉筝借力翻出高墙，消失在夜色中。
远离铁坊后，众人才得以喘息。
赵襦阳从怀中取出那枚尚带着老铁匠体温的铁丸。
铁丸入手沉重，表面粗糙，似乎可以旋开。
他用力一拧，只听“咔哒”一声，铁丸应声分为两半。
里面没有纸条，而是一幅被揉成一团的微缩炭画。
展开后，画上的内容让在场所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画的赫然是范阳城南的一处大校场，校场之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不计其数的甲衣，粗略一数，不下三万之众。
而在所有甲衣的最前方，一面巨大的帅旗迎风招展，旗上两个张扬的大字，仿佛要从纸上跳出来，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靖难！
赵襦阳凝视着那两个字，良久没有说话。
寒风吹动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他的脸色比冰雪还要苍白。
“十一月初三……”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裴玉筝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安禄山把日子改了。不是史书上记载的十一月初九，是初三……而我，还活在旧的记忆里。”
夜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缓缓地、郑重地将那枚铁丸和炭画重新合拢，收入怀中，紧紧贴着胸口。
一股冰冷的决心，从他心底最深处升起，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从今天起，”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黑暗，望向恒州的方向，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再等历史发生。我要让它，按我的节奏来。”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誓言，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恒州境内，第一座烽燧台，在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轰然燃起。
一柱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决绝地刺破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