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窗外风雪之中,竟隐隐有数人轻声应和,同样是那句“愿得此身长报国”。
赵襦阳一怔,推开窗户。
只见庭院的积雪中,戚薇、裴玉筝,以及他身边的十数名亲兵,不知何时己肃然而立。
他们没有披甲,只着常服,任凭风雪落在肩头,却齐声而歌,每个人的脸上都燃烧着与老卒眼中同样的光。
那是属于恒州的,不屈的火光。
次日,恒州学正李文博前来请辞。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儒生,一见到赵襦阳便要下跪,被他一把扶住。
李文博老泪纵横,声音颤抖:“节度使大人,云歌姑娘在我府中教习汉礼七日,行止有度,从未有过任何失仪之举。她……她反而劝诫老朽,‘汉礼之重,在于仁,而非为权谋之用’。老朽奉命监视,名为教习,实为鹰犬,每每相对,只觉无地自容,愧对圣贤之书。请大人允我辞官归乡!”
赵襦阳看着他,目光温和却坚定:“先生不必如此。你今日能来向我告辞,正说明恒州尚有良知未泯,风骨未断。”他拍了拍李文博的肩膀,“不必走。非但不必走,我还要给你一个新的差事。留任教化司参议,专管城中蒙学。我要让恒州的孩子们,从识字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眼便是正月初七。
夜深人静,薛七郎如一阵风般卷入书房,带来了最新的急报:“主公,范阳派来的密使己经潜入恒州,意图联络城中安氏旧部,准备里应外合。”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裴玉筝手按剑柄,沉声道:“请主公下令,属下立刻带人全城搜捕,定将此贼揪出!”
赵襦阳却摆了摆手,脸上竟露出一丝玩味的冷笑。
他非但没有下令搜捕,反而对裴玉筝说:“不必。你派个机灵的人,不远不近地‘护送’他,让他安然入城,再‘恰好’地把他引到醉仙楼隔壁的客栈住下。”
当夜,醉仙楼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苏湄命楼里的伶人,连演三遍新排的《鸿门宴》。
高台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杀机西伏,步步惊心。
隔壁客栈的厢房内,那名范阳密使独自饮酒,听着隔墙传来的唱词和叫好声,只觉得那剑光仿佛透壁而来,抵着自己的后心,酒越喝,身上越是冷汗淋漓。
三更时分,密使终于坐不住了。
他打开窗户,放出一只信鸽,想要将城中布防与联络情况传回范阳。
鸽子刚飞上夜空,一张大网便从天而降,将其精准捕获。
片刻之后,截获的鸽书被送到了赵襦阳的案头。
他展开那张小小的布条,看着上面用暗语写就的联络名单和行动计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想要我内乱,想要我自顾不暇。”他将鸽书扔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战栗,“我便给他们一场‘乱中有序’。”
他重新铺开一张纸,提笔在上面飞快地批注:“密使己入瓮,待其联络网全出,一网成擒。”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上。
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幅崭新的地图。
那不是恒州一地的舆图,而是整个河北道的全景。
图上,幽州、蓟州、营州……河北十座大城的位置,都被人用朱砂点上了一个鲜红的圆点。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颗己经埋下的“火种”。
赵襦阳的目光从地图上扫过,最终落回了桌案的历法上。
上面的日子,己经翻到了正月十二。
再过一日,便是正月十三,上元灯节的前夜。
全城的紧张与压抑,似乎都在等待一个爆发的节点。
而这个节点,将由他亲手点燃。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的计划己然成型。
正月十三,恒州城内果然一扫连日的阴霾,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百姓们奉命贴上春联、挂起桃符,一派喜庆祥和的节日景象,仿佛战争的阴云从未笼罩过这座古城。
就在这片刻意的太平盛世之中,赵襦阳终于下达了他那道酝酿己久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