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多留,悄然退回马夫的草堆中,将那几句关键的对话,连同那名范阳军官独特的契丹口音,死死记在心里。
次日清晨,他借着换岗出外倒马粪的机会,将写着情报的布条,藏于粪车夹层之中,送出了使馆。
当那张带着臭气的布条展现在赵襦阳面前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们不是来结盟,”赵襦阳将布条攥在掌心,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飘零的残雪,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他们是来借我们的尸体,铺一条通往太原的路!”
第三日,决断之日。
盛大的宴席即将开始,府中乐师己开始调试琴瑟。
然而,就在这觥筹交错的前一刻,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西市的宁静,如同一道惊雷,首冲节度使府而来。
“报——”一名玄甲营士兵浑身是血地冲入府中,单膝跪地,声音悲愤,“节帅!阿史那阙的两名亲卫,在西市强抢民女!他们说……说那织户之女有几分姿色,要抓回去献给兰珠娘娘做……做婢女!我等上前阻拦,他们竟拔刀伤人!”
“砰!”
赵襦阳手中的青玉酒杯,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碧绿的酒液混着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
金玉、美人、官位,都只是隔靴搔痒。
而此刻,他们动了他的百姓。
辱他一人,尚可周旋。辱他治下之民,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是可忍,”赵襦阳缓缓站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中迸发出的怒火,“孰不可忍!”
他转身,一把扯下壁上悬挂的明光铠,亲手披挂。
冰冷的甲叶贴上温热的身体,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抽出腰间长剑,剑锋在昏暗的室内划过一道森然的白光。
“玄甲营,随我出府!”
他大步流星,甲胄铿锵,杀气凛然,首扑西市。
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他手起剑落,将那两名行凶的范阳亲卫当场斩杀,鲜血染红了街头的积雪。
被救下的少女伏地叩拜,周围的百姓山呼海啸,跪倒一片。
赵襦阳持剑而立,回望远处灯火依旧的使馆,眸光如铁。
安禄山,你以金玉动我,以美人惑我,最后,竟以凌辱我治下子民来逼我就范……
他收剑回鞘,转向身侧的亲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欢呼。
“传我将令,于府前广场,设香案!”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的头顶,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死死钉在使馆的方向。
全城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感觉到,那场被美酒与笑语掩盖了三日的风暴,即将被一缕青烟,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