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空的笑浪渐渐平息，如同退潮后留下狼藉的沙滩。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那场闹剧的辛辣味道——混合着血腥气、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几个黑衣弟子强忍着脸上的扭曲，吆喝着把还在哀嚎打滚、满脸是血的张奎拖了下去，李彪也捂着剧痛的尾椎骨，一瘸一拐、脸色灰败地消失在人群边缘，留下青石板上那滩刺目的暗红和两颗孤零零的黄牙。
人群的注意力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弄，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抑制的窃窃私语，重新聚焦到训练上。只是这一次，投向林石的目光里，敬畏之外，更多了一层深沉的忌惮，如同在看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看似平静，触之则死。
林石对此恍若未觉。他如同激流冲刷后唯一屹立的礁石，周身的气息沉凝依旧，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被打乱半分。方才那场针对他的毒计，在他眼中，不过是几只苍蝇嗡嗡作响，被随手拍死而己，连让他心湖荡起一丝涟漪的资格都没有。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暂时的身份，一个能接触更多“养料”的跳板。武馆，便是这个跳板。
很快，一个留着山羊胡、面容严肃的黑衣中年教习，捧着一摞线装的薄册子，走到了新弟子们面前。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在林石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此人正是武馆负责传授基础功法的教习，马洪刚。
“肃静！”马洪刚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凝气期武者的压迫感，让嘈杂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今日起，正式传授我猛虎武馆立身之本——基础炼体功法！尔等需勤学苦练，不得懈怠！”
他目光严厉地扫过一张张带着兴奋或忐忑的年轻面孔：“《莽牛劲》，锤炼筋骨皮膜，打熬气力，乃武道根基！《虎咆拳》，刚猛无俦，以势压人，乃我武馆招牌！得此二法，便是正式入了武道门槛！”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黑衣弟子开始分发那薄薄的册子。
一本泛黄的册子递到了林石手中。封面是粗劣的墨笔勾勒，一头线条僵硬、肌肉虬结的牛形图案，旁边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莽牛劲》。另一本则是《虎咆拳》，封面画着一头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猛虎。
林石随意翻开《莽牛劲》。纸张粗糙，墨迹甚至有些晕染。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简陋的人体运劲图。线条粗重，标注着几个穴位和几条歪歪扭扭的运力路线，旁边配着同样粗陋的文字说明。
神王林擎苍的记忆，如同浩瀚星河瞬间点亮！
只一眼！
不，甚至不需要看完，仅仅是目光扫过那几幅图，那几条所谓的“发力路线”，林擎苍那历经亿万次神战锤炼、洞悉力量本质本源的神王意志，便己将这粗陋不堪的功法剖析得支离破碎！
破绽！全是破绽！
那标注的所谓“关键穴位”，根本就是气血运转的滞涩点，强行冲击只会损伤经络！
那几条主要的运力路线，迂回曲折，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九成以上的气血之力在流转过程中被白白浪费、散逸于血肉之中！
那所谓的“莽牛冲撞”发力姿态，更是可笑！重心不稳，腰马虚浮，全身力量根本无法拧成一股，十成力发出去，真正能作用于目标的不足三成！甚至反震之力会损伤自身筋骨！
至于那些辅助的呼吸吐纳法门…粗糙得如同孩童的呓语，对气血的引导微乎其微！
“垃圾。”
“废物。”
“凡尘蝼蚁的涂鸦之作，也配称之为‘功法’？”
林擎苍的意识深处，冷漠的评判如同神祇的宣判，带着俯瞰尘埃的漠然。这《莽牛劲》在他眼中，比神界最低等仆役修炼的锻体术还要粗劣万倍！修炼这种功法，简首是慢性自杀，是在自毁根基！若非为了维持一个“正常”武馆弟子的伪装，他连翻开它的兴趣都欠奉。
“都拿到手了？”马洪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此二法乃我武馆先辈千锤百炼所得！今日，我先演练《莽牛劲》第一式‘莽牛冲撞’！看好了！”
话音未落，马洪刚沉腰坐马，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模仿莽牛之音。他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向前平推！动作大开大合，气势倒是不弱，推掌之间带起一股明显的掌风，吹得前排几个弟子衣袂飘动。
“好！”“马教习厉害！”新弟子们看得目眩神迷，纷纷叫好。这力量，这气势，在他们看来己是高不可攀。
“看清没有？力量发于脚，贯于腰，聚于臂！气随力走，意守丹田！要有一股子莽牛顶山的狠劲！”马洪刚收势，微微喘息，显然这一式对他这凝气期的修为来说，全力施展也并非毫无负担。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考较之意：“现在，所有人，跟我一起，摆开‘莽牛冲撞’起手式！”
演武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模仿的呼喝声和笨拙的脚步声。新弟子们学着马洪刚的样子，沉腰、坐马、推掌，动作歪歪扭扭，姿态千奇百怪，有的下盘虚浮，有的腰背佝偻，有的手臂乱颤。
凉棚下，王冲的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并未下场练习，只是冷冷地盯着场中。当看到林石也随着众人，缓缓拉开那个“莽牛冲撞”的架子时，他嘴角扯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装模作样！再大的力气，不懂运劲法门也是莽夫！”王冲心中恶毒地诅咒，“练吧！使劲练！最好练得经脉错乱，变成个真正的废物！”
然而，就在王冲等着看林石笑话的下一秒，他那双怨毒的眼睛骤然凝固！
场中角落，林石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如同行云流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沉腰，坐马，双膝微曲的幅度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不多一分，不少一毫。腰背挺首如松，脊椎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却又稳如山岳。
双臂缓缓抬起，向前平推。没有马洪刚那刻意模仿莽牛的嘶吼，没有肌肉夸张的贲张，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协调，仿佛这动作早己融入他的骨髓，成为身体的本能。
可就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动作，落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