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山西梯田像块撒了金粉的地毯，林深跟珠娘踩着田埂走时，守心镯突然烫得像块烤红薯。低头一瞅，镯子上的桂花纹正簌簌地掉金粉，手背皮肤下竟透出《天工开物》里的种粟图——戴羊肚巾的老汉蹲在地里刨坑，手里攥着的粟种还沾着黑土，在皮肤上晃得人眼晕。
"断镯准在老窑洞里！"身边的锈刃刀"哐当"磕在石头上，刀身上竟锈出个古怪图案：像口半圆形的土窑洞，窑顶还堆着粟秸秆，窑门上刻着"乃粒"二字。林深猛地想起爷爷皮箱里的老账本：1937年的晋西北窑洞里，有个老匠人正用葫芦瓢舀粟种，账本扉页就画着一模一样的窑洞。
两人猫着腰钻进半山腰的破窑洞，眼前景象让珠娘捂住嘴：满窑的机械粟虫正围着石磨啃，那些虫子长得像生锈的打火机，脑袋上支棱着合金粟穗，爬过的粟囤全变成亮闪闪的粉末。石磨缝里卡着半截土黄色的镯子，上面刻着粟穗和谷囤纹，断口处渗出的土黄色浆液正被机械虫吸食，看着像没和匀的小米粥。
"这是《天工开物》乃粒卷的断镯！"林深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镯子就被烫得冒热气，"书里说凡粟，粒小而圆，禾曰粟，米曰粟，讲的就是咱北方的小米。你看这些机械虫的肚子——"他指着一只正在啃粟囤的虫子，其腹部透明舱里正把粟米磨成齑粉，"它们在把老祖宗的种粟魂儿当成零食吃呢。"
珠娘突然指着窑壁上的炭画："快看！《天工开物》里的区田图！"只见斑驳的土墙上画着匠人刨坑播种的步骤：先把地分成方块，每个坑里撒七粒粟种，再盖上三寸厚的腐土。林深赶紧翻出手机里的《天工开物》电子版，"乃粒"卷里果然写着："区田法，一亩可收百石，粟种必拌羊粪，如人养性，厚积薄发方得饱粒。"
两人按图索骥，先去梯田里刨了筐带露水的粟种，又在窑洞角落找到个破葫芦瓢。林深记起小时候看爷爷种粟的模样，便让珠娘用守心镯抵住石磨裂缝，自己往瓢里拌羊粪和粟种。说来也怪，那些机械粟虫闻到粟种混羊粪的气味，竟像被磁石吸住似的往瓢里钻，金属外壳碰到腐土就"滋滋"冒青烟，转眼化成深褐色的肥料。
突然"咔嚓"一声，断镯自己从石缝里滚出来，掉进拌好的粟种里。林深眼睁睁看着粟种自动发芽，嫩黄的秧苗在瓢里长成小山，上面还浮出幅半透明的画面：两百年前的秋分日，扎蓝头巾的姑娘正把只刻着粟穗的陶镯子埋进区田，旁边年轻匠人笑着往她兜里塞炒粟子，那镯子的模样跟守心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圈的粟粒纹。
"你看秧苗！"珠娘突然抓住林深的手腕。只见那些嫩黄的秧苗上渐渐显出小字，连起来竟是《天工开物》"乃粒"卷的全文，字里行间还刻着首诗："春种一瓢粟，秋收万担粮，区田能容千粒粟，容不下五更想你的愁肠。"原来这断镯是当年匠人送给心上人之物，为守护粟田情脉才自碎成两半，把一半埋进区田，一半藏在石磨下。
当最后一只机械粟虫化成肥料时，老窑洞顶上的粟秸秆突然自己烧了起来，飘下的不是火星，而是亮晶晶的粟花雨。林深把修复好的断镯套在珠娘手腕上，两只镯子相碰的瞬间，火光里映出两百年前的画面：匠人背着姑娘跑过金黄的粟田，姑娘兜里的炒粟子撒了一路，粟壳上还印着他俩的脚印。珠娘腕上的断镯飘着新粟清香，跟守心镯凑成完整的"乃粒"二字——原来老祖宗说的"乃粒"，不单是种粟收米，更是把日子里的辛苦都酿成甜。
回县城的路上，锈刃刀鞘上的窑洞纹竟变成真的小土窑，林深轻轻一敲，里面竟传出沙沙的粟种响。珠娘的断镯在月光下透亮如琥珀，对着光细看，能看见粟纹里藏着两行小字："粟田开花时逢君，情也灌浆到白头"——老祖宗的浪漫都藏在这粟香里，春种秋收间，早把相思酿成了沉甸甸的谷穗，等着后世的有情人来拾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