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道行军总管高敖曹大营。
“废物！全是废物！”
一声咆哮打破了中军大帐的沉闷，桌案被高敖曹蒲扇般的大手拍得木屑纷飞，舆图震得跳起。
“三天！整整三天！连他娘的一个瓮城水门都啃不下来！王神念！这个姓王的龟孙儿，他的王八壳子有那么硬么？！”
下首的副将尧雄额头冷汗涔涔，盔甲上沾满泥污血渍，声音嘶哑：
“将军息怒！那老贼……王神念防守实在刁钻！城头弓弩不知藏了多少轮次，射得又刁又狠！弟兄们的云梯刚靠上，不是被滚木礌石砸烂，就是浇了火油烧成一片火海！昨夜末将亲自带人想摸近点填平护城河一处，城头突然放下吊篮，十几个死士滑下来，举着浸满油的火把，不要命地往咱们连夜赶造的攻城塔上撞……全毁了……几十号精锐好手啊。”
“姥姥的！”
高敖曹目眦欲裂，在帐中来回踱步：
“死了多少人？”
尧雄喉结滚动，艰难地挤出声音：
“回禀将军……今日正面强攻，折了三百二十七人。昨夜……昨夜挑选的二百死士袭营，中了埋伏，回来的……不足三十。”
他声音发涩，几乎挤不出最后几个字：
“统共……快五百甲士了。”
“五百！”
高敖曹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低道：
“五百河北儿郎……没死在邺城，没死在洛阳，倒填进了京口这王八坑里了！”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案上军报：
“陛下当面交代得清清楚楚！京口这里责任重大！
我在苏司徒那里也是立了军令状的！如今那侯万景出师即胜，想来庆功酒都喝了好几顿了，怎的到咱这里，就这么，就这么在王八坑打起滚来了？”
他一步跨到尧雄面前，铁塔般的身形投下浓重的阴影：
“我高敖曹带着你们出来，是来挣军功、挣脸面的！不是来给岛夷送人头的！五百条命……你让我怎么跟他们爷娘交代？怎么跟陛下交代？！”
他忽地抬手一指帐外京口方向：
“就那王神念，一个元魏叛逃过来的老朽，带着一群没吃过几顿饱饭的兵，就把咱们拦在这儿了！
要是拿不下京口，岂不让人小觑我河北无人啊！”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
“姓高的龟孙儿！”
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兵，脸上刀疤纵横，盔甲带着旧魏军的痕迹，忍不住抬头嘶声喊道：
“这仗打得憋屈！城头上射咱们最狠的，好多都是当年大魏的箭！王神念那老王八，他自己就是从大魏反水过去的，对咱们的路数门儿清！专门往我们老卒的习惯部位招呼！”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帐内其他降将、旧卒的共鸣。咒骂声、拍打声渐起。
是啊，当年那个在大魏也颇有名声的猛将王神念，如今竟成了伪梁的大将，反过来用魏国的本事来阻挡夏军。
高敖曹死死攥着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他死死盯着京口城墙上那隐约可见的“王”字大旗，一股混杂着暴怒、屈辱和誓要雪耻的狂躁在胸中翻腾。
“王神念……”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开，一个满身尘土、身形瘦削的斥候连滚带爬冲进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将军！将军！我在后山巡逻时，踩空了一脚，发现……发现一条野径！是被茅草藤蔓盖死的，看痕迹是条废弃多年的樵道！
能通到京口南面水门上游那片乱石滩！就在守军瞭望的死角！”
“什么？！”
高敖曹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扑到斥候面前，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