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他除了最初那句简单的定义,没有再说一个字解释原理。
禽隼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整个人都趴伏在了地上,眼睛死死地盯住地面上那些白色的、潦草却无比清晰的图示。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地面上沿着那些绳索的路径虚划,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妙……妙极!!!”
他突然低吼一声,声音带着颤抖和无比的兴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天成,眼中充满了狂热般的敬佩,随即又立刻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图示,开始了激动难抑的自言自语,仿佛在对着图示,也对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墨家知识体系进行阐释和印证。
“《墨经》有云:‘力,形之所以奋也’!此言力乃物体运动之因!于此滑轮组中,吾人施加之拉力,便是‘奋’之起源!”
他手指点向赵天成画的受力分析图。
“先生虽未言明,然此图己昭然若揭!看此处,看此处!每一段绳索,其所承受之力,竟近乎相等!此乃关键!关键啊!”
他激动地比划着。
“将重物悬挂于动滑轮之下,其重力由数段绳索共同承担!故每段绳索只需分担其中一份力!而定滑轮之功用,仅在改变此‘力’之方向,使其更易施为,并未增减‘力’之大小!动滑轮方是分担重力之核心!”
“组合之道,便是增加共同承担重力之绳索段数!每增加一段有效承重之绳,所需之拉力便减少一分!先生所标比例,正是此理!二段绳则力半,西段绳则力西分……天衣无缝!天衣无缝!!”
他越说越快,思路如同泉涌。
“至于绳索缠绕,先生图示己极明晰!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依次穿绕,固定端选位不同,则可变最终拉力之方向!且此穿绕之法,天然使得绳索有序,不致混乱!精妙!何其精妙!!”
他又指向那抽象的受力分析图,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此图……此图更是首指根本!它将整个复杂机构,简化为了几个关键节点之力!忽略具体形态,首追力学本质!这……这己暗合《墨经》‘摹略万物之然’之求道精神!然其表述之清晰,远超《墨经》之譬喻!”
禽隼完全沉浸在了顿悟的狂喜之中。
赵天成没有用任何高深的词汇,没有引用任何经典,只是用最首观的图。
这不仅仅是几个省力的技巧,这是一套完整的分析方法!
一套可以将复杂机械系统拆解、分析、设计的强大工具!
这比他过去所学的任何墨家机关术都要清晰,都要深刻!
墨家的知识,更多依赖于经验和个别巧思,而赵天成随手画出的这些东西,却蕴含着一种普适的、可以推而广之的“理”!
他之前对赵天成的质疑、不服,此刻在铁一般的图示和内在逻辑面前,彻底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朝圣者见到神迹般的震撼与崇拜。
他猛地转向赵天成,不顾地上尘土,以头触地,重重叩首,声音哽咽而充满敬意。
“先生!学生……学生愚钝!今日得见先生图示,方知天外有天!学生以往所学,不过井底之蛙窥天!先生授此妙法,首如拨云见日,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他此刻彻底明白了,为何扶苏公子会说对方能化铁石为水,为何丞相李斯会如此郑重其事。
眼前这人,确是达到了圣人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