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业想再回应一声，想再摸摸两个儿子的头，像无数个平凡的黄昏那样。
可他做不到了。
最后的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撤离这片饱受摧残的废墟。他仿佛看到了妻子秀英站在光里，温柔地向他招手。看到了天水府曾经熙攘的街道，看到了自家院落里那棵老槐树在风中摇曳……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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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儿听到了父亲最后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嘱咐，也听到了那之后，再无声息的死寂。
“爹——！”
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八岁的孩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冰冷和残酷。
爹不动了。爹不说话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了他的心脏。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不顾腿上传来的剧痛。父亲用生命为他推开的那一丝缝隙，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生路。他用手扒，用肩膀顶，用尽一个孩子所能有的全部力气和狠劲。
压住他左腿的，除了那根稍微松动了一点的房梁末端，还有一些碎砖和泥土。他像一头被困的小兽，指甲抠进泥土里，拼命地刨挖。
疼痛？麻木了。
恐惧？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活下去”的本能压制。
爹说了，要带着弟弟去京城，找董御史。
爹说了，要活下去。
他不知道京城有多远，不知道董御史是谁，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这是爹用命给他换来的方向，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左腿猛地一松！
一股钻心的疼让他几乎晕厥，但那条腿，确实能动了！虽然剧痛无比，但不再被死死卡住。
他喘息着，汗水、泪水和脸上的尘土混在一起，糊满了稚嫩的脸庞。他不敢耽搁，忍着腿上的剧痛，开始向记忆中父亲和弟弟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爬去。
黑暗依旧，但父亲之前刻字时，他似乎隐约看到过那边的一点轮廓。他摸索着，避开尖锐的障碍物，朝着那个方向艰难移动。
距离比想象中要近。或许，父亲最后的力量，真的将他推得更近了一些。
他摸到了父亲冰冷、僵硬的手臂。
“爹……”他颤抖着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巨大的悲伤再次袭来，但他死死咬住了嘴唇，没有哭出声。他不能停下。
他顺着父亲的手臂摸索，摸到了被父亲护在怀里的、那个小小的、还有些许温度的身体。
“宁儿……宁儿……”他轻轻摇晃着弟弟。
宁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