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血腥味，很快便被风吹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那股腐朽的、带着绝望的恶臭，却随着他们愈发接近永宁县城，而变得愈发浓烈。
官道之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流民，他们拖家带口，眼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向着京城的方向挪动。
越靠近城门，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
这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街道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有些己经腐烂不堪，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
活着的，比死了的，也好不了多少。
他们蜷缩在墙角，挤在屋檐下，身上盖着破烂的草席，眼中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疾病和粪便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苏芷晴的脸色，早己煞白如纸，她紧紧地捂着口鼻，胃里一阵阵地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张劲和他身后的几名羽林卫，也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可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依旧是虎目含泪，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唯有萧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了惯常的戏谑，没有了面对敌人时的冰冷，甚至没有了愤怒。
只有一种，比西伯利亚的万年寒冰，还要冷上三分的……平静。
他缓缓地，翻身下马。
“殿下！”
张劲惊呼一声，想要阻止。
萧琰没有理会他，只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在这座死城之中。
他走过一个蜷缩在墙角，己经没了气息的母亲，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同样冰冷僵硬的婴儿。
他走过一个跪在地上，对着天空无声哭嚎的男人，男人的身旁，躺着他早己死去的妻儿。
他走过一群正在为了一块发了霉的窝头，而大打出手的流民，他们的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
每走一步，他身上那股平静的气息，便愈发冰冷一分。
每走一步，他那双总是带着三分醉意的桃花眼里，那抹深藏的杀意，便愈发浓重一分。
终于，他走到了县衙门口。
与青阳县不同，这里的县衙大门紧闭，门口甚至还用沙袋和石块堆起了简易的工事，仿佛在防备着什么洪水猛兽。
“开门。”
萧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无人应答。
“本王说，开门。”
萧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张劲己经感觉到，殿下那平静之下的，是即将喷发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再不开门，本王就亲自给你们拆了。”
门内，终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县令官服，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中年胖子，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脸上堆着谄媚而又惊恐的笑容。
“不知是哪位大人驾到？下官永宁县令王德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啊！”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脑满肠肥的武官，永宁县尉，钱有亮。
他们两人，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官服，面色红润，与外面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萧琰看着他们，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王德发和钱有亮，同时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