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寿命被再次抽走的虚无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
月华尊者那双冰蓝色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像两面冰镜，照得他无所遁形，将他那点可笑的“养老”心态砸得粉碎。
他不是人，至少在那位尊者眼中不是。
他是一个接口，一个一次性的、消耗性的特殊工具。
黑暗里，心脏的跳动声被无限放大，咚……咚…………每一声都沉闷地提醒着他，那所剩无几的生命沙漏，又骤然短了一截。
不知过了多久，庄园入口传来极轻微的权限解锁声，以及林薇刻意放轻、却依旧能听出急促的脚步声。
她没有开大厅的灯，摸黑推开卧室门，看到黑暗中睁着眼、如同失去生气的旧玩偶般的陈君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尽管光线昏暗，但她看得清清楚楚，他鬓角刺目的新霜，眼角深刻如刀刻的纹路，以及那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与苍老。
“君哥！”
林薇的声音瞬间就哑了，带着哭腔扑到床边，冰凉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泪水滚烫地落在他冰凉的皮肤上，
“他们……他们怎么……怎么……可以……可以……又……这样……”
她语无伦次，心疼和愤怒绞在一起，堵住了喉咙。
陈君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角。
“没……事……”
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累了……睡一觉就好。”
林薇不再问，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想用自己单薄的体温驱散他周身的寒冷。
她的眼泪无声地淌进他的衣领，泪水灼热，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这一夜，陈君在身心极度的耗竭下沉沉睡去。
林薇却睁着眼，借着窗外永恒的微光，一遍遍描摹丈夫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心和新增的白发，一夜未眠。
眼底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巨大浪潮裹挟的无力感，交织翻腾。
……
接下来的几天，陈君一首处于一种低耗能的恢复状态。
嗜睡，食欲不振，反应迟钝。
林薇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变着花样熬煮最温和滋补的汤羹，一勺勺吹凉了喂他。
女儿们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的异常，变得异常乖巧。
陈希会安静地坐在床边，用学到的粗浅精神安抚技巧为父亲缓解头痛；陈瑶和陈璐则搜肠刮肚地讲学府趣闻，笨拙地试图逗笑他；连小星语被抱到床边时，也会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去触摸他布满皱纹的眼角。
家的温暖，像细微的光，一点点渗入他被冻僵的感知，将他从那种非人的工具感中，慢慢拉回“父亲”和“丈夫”的身份里。
邻居们的关怀也悄然变了味道。
老张头不再扔那些药力霸道的果子，而是某日叩门，塞给林薇一小罐黑黢黢、散发着宁神气息的干花。
“安神用的，给他泡水喝。别问来历，喝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