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执笔，正在一张宣纸上勾勒着改良弩机的分解图，线条精准，犹如尺量。
韩夜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案前，递上一卷细小的竹管密报。
“公子，柳家暗中所蓄的死士，约二十人，己分三批混入京城，现藏匿于二皇子名下的一处货栈。"
"另，凌云霄今日巳时，于醉仙楼密会了兵部武选司主事张迁，随后便拿到了巡防营昭武校尉的任命文书。”
“张迁？二皇子门下那条贪得无厌的鬣狗。”
凌夜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图纸边缘泅开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放下笔，指尖轻叩光滑的桌面。
“看来有人不甘心只在背后使绊子，是想亲自下场，演一出大戏了。”
他抬眼，眸色深沉，“只是这次，他们想给我安排的，恐怕不是考场舞弊那种小打小闹的罪名了。”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清冷寒气的赵瑾然走了进来，她解下沾着雪粒的斗篷，径首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凌夜面前。
“柳家变卖祖产所得银钱，流向有异。除大部分流入二皇子府外，另有数万两经几个空壳钱庄，最终汇入了城西‘千金赌坊’。”
她眉宇间凝着一丝忧色，“赌坊明面的东家是张迁的妻弟，实则是二皇兄处理见不得光银钱的黑窟。"
"更麻烦的是，我们安插的人发现，二皇兄府上前几日，以重金聘了一位‘笔墨先生’，此人……最擅模仿他人笔迹，几可乱真。”
“原来如此。”凌夜忽然轻笑一声，执起手边的温茶，指尖感受着瓷杯传来的暖意。
“二皇子忌惮我军器革新，动了他与北辽、西凉那些不清不楚的生意；北辽皇子视我为心腹大患；而我的好父亲和好弟弟，则急于用我的尸骨，去换柳氏一条生路。”
他屈指，轻轻弹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微响，“三方各有所图，倒是难得地凑到了一起。"
"他们想让凌云霄利用巡防营的职权，制造一场‘意外’，然后把这‘通敌叛国’的滔天罪名，扣死在我头上。”
他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如刀，“可惜，他们算计得虽好，却漏算了一点。”
“漏算了什么？”瑾然下意识地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漏算了北辽大皇子拓跋弘此人。”
凌夜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让夹杂着雪沫的冷风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此人刚愎自用，高傲多疑，最恨被人利用，当作棋子。"
"若让他知晓，有人不仅想借他这把刀杀人，甚至连他‘遇刺’这场戏都提前编排好了……你猜，以他的性子，会先找谁算账？”
……
驿馆昏暗的客房内。
凌云霄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仔细整理着自己昭武校尉的官服，镜中映出的眉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与扭曲。
“凌夜……我的好大哥……”他抚摸着冰凉的银质腰牌，低声喃喃，“待三日后，我‘英勇’护驾，当场擒获你派去‘行刺’西凉……不，是‘行刺’北辽皇子的死士，人赃并获！"
"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得意！”
窗外，夜枭发出几声凄厉的啼叫。
凌云霄猛地回头，只见凌文渊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无声无息地立在门边，灯笼摇曳的光线将他枯瘦的脸映得半明半暗，如同鬼魅。
“霄儿，柳家死士己准备就绪。但你要记住——”他的声音干涩而冰冷，“万一事有不谐……为父会亲自……替你姨娘安排后路，绝不会让她受苦。”
灯笼的光晕摇晃着，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最终缓缓融入廊外深不见底的黑暗。
……
凌府书房，烛花轻爆。
韩夜低声请示：“公子，柳家死士藏匿之处己查明，可需属下提前……”他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
凌夜缓缓摇头，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弩机图纸上，指尖划过那个精巧的激发卡榫。
“不必。让他们动。蛇只有出了洞，才能打中七寸。”
他抬眼望向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三日后，正好让二殿下和我的好父亲、好弟弟们看看，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瑾然走上前，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眸光清亮而坚定：“拓跋弘那边，交给我。"
"他身边最得宠的那位阏氏，当年欠我一条命，也是时候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