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承泽处于一种非常奇特的情绪之中。
首先他真的很茫然,一开始他以为薛淮是因为他打伤乔文轩的事情震怒,亦或是想利用这件事来打压漕帮,从而使得两淮盐业协会发展得更加顺利,这是桑承泽有限的见识能想到最。。。
朔州的雪,仍未停歇。风卷着碎玉般的冰晶,在书院外盘旋飞舞,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片苍茫。李昭立于“明心堂”门前,手中握着一卷《礼运大同篇》的手抄本,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是他亲手誊录的第三十七遍。他并不急于讲授,只是静静望着那群少年踏雪而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一颗颗未被磨钝的心跳。
哑女已为学生们斟好热茶,炉火正旺,铜壶呜咽。她眉目低垂,指尖轻抚琴弦,一段无声的旋律在空气中悄然流淌。刘三坐在角落,眯着眼打量新来的学生,忽然低声对身旁人道:“那个穿灰布短褐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地宫里的小影卒。”
李昭听见了,没有回应,只将书卷轻轻放下,缓步走上讲台。他今日未束发冠,白发披散肩头,面容清癯,却目光如炬。他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
“昨夜风雪最大时,我梦见了一座桥。”
学生们屏息。
“那桥横跨深渊,下无根基,上有雷云。桥上走着许多人,有官吏、士子、农夫、兵卒,也有僧道、商贾、奴婢。他们互不相识,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走到中途,桥突然断裂,有人坠落,有人退缩,也有人伏身趴下,用自己的脊背搭成新的桥板,让后来者踩着过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你们可知道,那桥叫什么名字?”
无人作答。
“它叫‘道义’。”他说,“不是圣贤书上的空言,不是庙堂之中的诏令,而是当黑暗降临,仍有人愿意做那块垫脚的木板。”
话音落下,堂内一片静默。唯有炉火噼啪,铜铃轻响。片刻后,一个少年颤声道:“先生……若我们都成了垫脚石,谁来走完这条路?”
李昭笑了,眼中竟有泪光一闪而逝。
“正是你们。”他说,“每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就已经在走了。”
课罢,学生们散去,唯有一人留了下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瘦弱,脸色青白,像是久病初愈。他跪在堂前,双手捧上一本破旧册子,声音微弱却坚定:“学生林知远,自蜀中来,家父曾是青城山下一名塾师。三年前,因私藏《遗训录》残页,被官府以‘妖言惑众’罪名拘捕,死于狱中。临终前,他让我带着这本书,来找您。”
李昭接过,翻开第一页,赫然是《春秋繁露》中“天命有德”一节,但旁边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笔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其中一句写道:“天命不在紫宸殿,而在千万百姓抬头望月的那一瞬。”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正是沈砚惯用的批注体例。
“你父亲……可还提过别的?”他轻声问。
少年摇头:“只说了一句??‘相国在上,灯不能灭’。”
李昭闭目良久,再睁眼时,已换了一副神色。他唤来哑女,取来珍藏的铜镜碎片??那是当年从地宫带出的唯一残片,嵌在乌木匣中,每日受香火供奉。他将少年带来的书册置于镜前,点燃三支松脂香。
奇异的事发生了。
香烟缭绕中,铜镜残片竟微微发热,映出的文字开始扭曲重组,仿佛有无形之手在翻动虚空中的书页。那些批注竟自行延伸,补全了缺失段落,最终凝聚成一行小字:
>“第四册非止一卷,分藏七地:青城碑底、雁门关井、漠北骨塔、东海渔网、西凉驿马、南岭药炉、朔州书院地基之下。集齐七卷,方可开启‘影议’重启之仪。”
李昭霍然起身。
原来如此!观微所交出的,不过是主卷,真正的完整传承,仍散落在天下各处,由历代“影议”成员以最隐秘的方式保存。他们早料到权力会腐化,组织会变质,故将真义拆解,埋入民间,等待真正能读懂的人。
他立刻召来刘三与哑女,密议良久。次日凌晨,三人悄然出发,第一站便是雁门关。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昔日边防重镇,如今十室九空,城墙坍塌,守军稀少。偶遇一名老卒,蜷缩在废弃哨塔中,靠啃干饼度日。问他为何不归营,老卒苦笑:“营中粮饷早被克扣殆尽,将军们忙着给京城送孝敬,哪管我们死活?”
李昭默默递上干粮与银两,未报姓名。临行前,老卒忽然拉住他衣袖,低声道:“昨夜我在关下古井打水,捞上来一块铁牌,上面刻着古怪文字,像符又像字……我不识得,便扔在灶台边了。”
李昭心头一震:“带我去看看。”
那铁牌已被烟火熏黑,但擦去灰烬后,赫然可见半枚金印纹样,正是“代行监察”之侧影。更令人震惊的是,背面刻着一首五言诗:
>井底藏真章,寒泉洗旧赃。
>一朝龙跃起,万里共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