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他轻轻呼唤她,眼中有真情。
滚烫的手心覆在自己手背上,沈昭身子一凛,正恰那腕间永不痊愈伤疤也露了出来。她瞳孔微颤,声音陡然提高了些:“陛下!”
沈昭猛地将手抽离,死死攥紧掌心的家书,看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严厉。萧厉玦被他激烈的反应惊住,手握成空,满脸错愕。
沈昭迅速低下头,深深呼吸,掩下翻腾的恨意和厌恶。待稍平静,她才再后退一步,福身道:“臣妾失仪。谢陛下送信。若无他事,臣妾告退。”
说完,不等萧厉玦回应,她已转身,挺直背脊,快步离去。留下萧厉玦怔怔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手上肌肤的冰凉触感。
回到凤藻宫暖阁内,沈昭屏退左右,只留云岫一人在门外守着。
殿门在身后沉重阖上,她背靠冰冷的雕花木门,急促地喘息着,方才强装的镇定在此时瓦解。低头看着手中的家书,眼睛忽地有些发酸。
撕开封口,抽出信笺,母亲的字迹如梦里回不去的乡愁。
“昭儿吾女安好?家中一切皆安,勿念。家中你大嫂最近孕吐稍缓,产期将近,家中上下皆盼麟儿降世,亦时常念及吾儿。”
“你二哥的未婚妻婉娘,常来府中走动,性情温婉,每每提及昔日与吾儿共处时光,笑语晏晏,情真意切。家中已定下,待你二哥下次回京述职之时,便为他二人完婚,双喜临门,家门之幸。”
“砚儿近日天寒,旧伤腿疾又有些反复,疼痛难耐,然幸得性子较之从前沉静许多,不再如幼时那般焦躁。他忍痛温书,甚是勤勉,前日夫子考校,竟得夸赞,笑言‘沈家或将出个探花郎’……”
信未看完,沈昭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落在信纸上,晕开一朵又一朵思念的花。
曾经,这样的家书是她深宫岁月里唯一的慰藉。
大嫂的贤淑,二哥那位青梅,美丽又娴静的婉娘,还有阿弟小砚,那个九岁胆大包天偷骑她烈马,最后摔折了腿,从此无缘沙场,只能被困守于京城家中的顽劣小子,现在竟也开始懂事了……
可如今,沈昭知皇权侵害,父兄北境浴血,生死悬于一线,家族看似繁盛,实则如巨浪中的孤舟,大厦将倾!眼前的平安喜乐不是真,暗处的太后激荡起的漩涡才是最致命的。
沈昭抬手掩住几乎溢出喉咙的呜咽,任由眼泪汹涌而出,单薄的双肩颤抖,像是一只误入凛冬被风雪冻僵了翅膀的蝴蝶,还在努力振翅。
良久,泪水慢慢止住。沈昭咬紧嘴唇,抑制住一直停不下来抽噎声。她缓步移至书案前。案上,放着刚才太后亲赐的那卷装帧精美的《楞严经》孤本。明黄的锦缎封面,在烛光下泛出柔和又凛人的光泽。
沈昭抬手,手背拭去脸颊泪痕,目光盯着那本经卷,神情复杂。
抽噎声渐渐隐去,沈昭眼神不再悲伤,变得坚毅。
这局,她必须破,淌出生门来。
铺纸,起笔,蘸墨,抄写太后赐下的经文。
行文间,隐下几处暗语。一处,北境粮草断绝的真实详情与父兄伤病的近况。一处,北境战事和朝堂动向。
她需要确认陆恒渊所谓的“周旋暂稳”是真是假,北境到底恶化到何等地步。更要探询太后一党究竟酝酿的阴谋到如何境地。
长长洒洒,一气呵成。搁笔,还未等墨干,沈昭便扬声唤人。
“云岫。”她的声音已恢复惯常的平静冷着。
云岫应声而入,垂首行礼:“娘娘。”
沈昭将刚抄好的经卷仔细卷好,混入几卷之前的抄本中:“这些经卷,明日一早,送至护国寺大雄宝殿供奉。”
“是,娘娘。奴婢记下了。”云岫上前恭敬接过经卷,面上神情迟疑,犹豫片刻才低声道,“娘娘,方才……秦嬷嬷来过。”
沈昭凝眸:“她来作甚?”
“说是奉了太后娘娘懿旨,往后便常驻咱们凤藻宫,专司服侍娘娘您。”云岫深知主子脾性。沈昭虽未明言,但那份对秦嬷嬷的厌弃,她不会看错。
“无妨。”沈昭指尖在案上轻叩,神色淡然,“她愿住便住。本宫身边,自有你常侍左右。”
云岫捧着那叠经卷,声音更怯了几分:“娘娘,奴婢只怕这经书……明日秦嬷嬷便要奴婢交予她。”她顿了顿,艰难补充,“方才娘娘独自在殿内时,秦嬷嬷已将凤藻宫上下所有宫人召集,言明,往后宫中诸事,皆由她……”
“放肆!”沈昭眸中寒光骤盛,周身怒意勃发,“去!即刻唤秦嬷嬷来见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