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通同样是大儒,刘邦却不厌恶,反而很是欣赏。无他,这人极其懂得变通,不像鲁儒一样固执,酸腐,抱着从前的辉煌不放,还妄想帝王会向他们低头。
可现在说不上欣赏不欣赏,刘邦怒声问他刘盈的事,可是为真?
听闻皇帝的质问,叔孙通惊讶抬首。
他肃然了脸:“陛下,怎么会是鲁地?分明是齐地,且他并非教授家上读书,而是誊抄文章,处理琐事事宜。您从哪里听到的传言?”
刘邦默然片刻,渐渐明白了什么,随即大怒。
是他错怪盈儿了。
传来披甲武士,吩咐将方才通风报信的近侍拖下去处置,刘邦长叹了一口气,斟酌良久,终是决议把心里话与叔孙通说上一说。
他道:“朕有意废太子而立赵王。”
此话一出,不亚于晴天霹雳,把太子太傅惊得站都站不稳了。叔孙通“扑通”一声匍匐在地上,焦急道:“还请陛下收回此心!”
刘邦换了一个坐姿:“盈儿过于仁,而如意果决有帝王气,太傅不觉着么?”
叔孙通觉着就怪了!
赵王与陛下长相相似,自然是越看越爱,可满朝大臣包括他,从没觉得赵王果决有帝王气。
他不住摇头:“改立太子,便是乱了礼仪。陛下听过晋献公宠爱骊姬改立奚齐的笑话,也听过始皇帝久不立扶苏,引得赵高篡改遗诏,扶胡亥上位的悲事。太子忠孝无错,皇后更是与您同甘共苦,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江山,陛下要亲手毁坏它吗?!”
又说:“陛下如要坚持,臣也无可奈何。就让臣的血溅红陛下三步之内,以求陛下收回此心!”
瞧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就差拔剑自刎了,刘邦目光微沉。
转而笑呵呵道:“朕不过和你开一个玩笑,退下吧,专心教导太子就是。”
真的是开玩笑吗?叔孙通从地上爬起,忧心忡忡地走了。
……
陛下召见太子太傅,并处死一个近侍的消息不久传入椒房殿,吕雉放下书简,出了好一会儿神。
她不急不缓地开口,似是预料之中:“知道了。”
近侍,披了一层皮,就以为自己不是戚家人了吗?
许是不能封侯,心急了,想让外甥做太子了。她一笑,继而吩咐大长秋:“这事瞒着盈儿,不要让他知晓,也不要让越儿知晓。太傅是个拎得清的人,一切如常便罢。”
“诺。”
大长秋离去前,面庞浮现抑制不住的忧虑。她低声道:“皇后,若是陛下铁了心废太子……”
她们真的可以扭转乾坤,与大汉开国皇帝抗衡么?
吕雉抬眼看她,片刻道:“事在人为。你看,我们已经走了一大步了。”
刘邦还能把反对的满朝文武杀光不成?
清晰的话语传入刘越耳中,胖娃娃缩回脑袋,放开把住殿门的手,转身蹬蹬蹬地往寝殿跑去。
慢慢的变跑为走,刘越爬进门槛,一屁股坐在榻上,脸蛋肉盛满了忧愁。
韩信提着小木剑,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
眼见“我想勤奋”剑的进度一日千里,韩师傅欣慰得不得了,转眼忘记搬泥瓦罐导致腰酸背痛的丢脸经历。又有彭师傅一身锤法毫无用武之地,韩信逐渐找回了自信心,没想到小殿下反而变蔫了。
他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事,正要刨根问底,下一瞬,刘越灰黑色的眼睛逐渐变亮,最后闪闪发光。
刘越从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母后以女子之身摄政,需要翻过无数大山。便宜爹是其中最高最大的一座,可是他气惯了刘邦,对于刘邦掌握的权柄,从没有过切实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