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雾气缭绕山间,宛如仙境。村民们陆续来到临时工作室,带来珍藏多年的绣片、染布和祖传纹样。一位老奶奶颤巍巍掏出一本泛黄的手抄本,翻开全是密密麻麻的傈僳文针法记录。
“这是我们阿妈传下来的。”她用方言说,“她说,每一针都是祖先的呼吸。”
容辞跪坐在地,双手接过本子,郑重点头:“我们会让它活下来。”
工作启动迅速。技术团队开始采集传统染料植物样本;设计师协助将古老纹样数字化保存;医疗队为长期劳作导致关节损伤的妇女进行理疗评估。而最让容辞动容的是孩子们??她们自发组成“小助教团”,帮年迈的母亲记颜色编号、数针脚行数。
第三天午后,一辆满是泥泞的皮卡缓缓驶入村口。
车上跳下一个戴草帽的男人,拄着一根简易拐杖,右腿行动明显不便。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苍白却坚毅的脸。
现场瞬间安静。
有人认出他随行人员胸前的标识??日内瓦国际可持续发展基金会。
更多人注意到他带来的集装箱货柜上写着:“低温恒温染坊原型设备?捐赠”。
封庭深站在人群外,没有靠近。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容辞身上。十年光阴刻下太多痕迹,但他仍一眼就认出了她??依旧是那样挺直脊背站着,眼神清明如初雪。
杨帆快步上前:“您就是F。T。S。博士?我们收到您的提案三个月了,没想到您亲自送来!”
他微微颔首,声音沙哑:“我只是想确认,这套系统是否真的适合高海拔地区使用。”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瑞士总部拨款的,更没人知道他为了这次行程,提前半年模拟高原环境训练体能,甚至冒着神经二次受损风险加大康复强度。
他被安排住在村卫生所旁的小屋。每天清晨,他都会默默出现在工地,指挥工人调试设备参数。遇到语言不通时,他就拿出图纸一笔一划解释。有次暴雨突至,他撑着伞守在未完工的房梁下,生怕雨水泡坏刚铺设的保温层,直到深夜才离开。
村民们渐渐不再回避他。有个小男孩悄悄告诉他:“我奶奶说你是好人,因为你蹲下来跟我们说话。”
只有容辞始终未曾与他交谈。
直到第五天傍晚,她在村口老槐树下发现了他。
他坐在石墩上,望着远处梯田出神。夕阳拉长他的影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听见脚步声,他回头,嘴唇微动,终未开口。
她在他对面站定,手里拿着那本手工册子。
“是你送的?”她问。
他点头。
“为什么现在?”
“因为你说过,”他嗓音低沉,“真正的帮助,不该带着施舍的姿态。我花了十年才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她静静看着他,忽然发现他左手指节有一道熟悉的疤痕??那是当年替她挡下玻璃碎片留下的。如今那道伤已变成一条淡白细线,如同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愈合却也不再流血的裂痕。
“昭昭梦见你了。”她说。
他身体猛地一震。
“她说你跪着,膝盖在流血。”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我欠她的,不只是一个拥抱。”
“你也梦见我了吗?”她突然问。
他睁开眼,震惊地看着她。
“去年冬天,”她缓缓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在雪山脚下迷路,你背着我走了很久。我说放我下来吧,你会累垮的。你却说??‘只要你在,我就不是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