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点头,哒哒哒地蹭到母亲身边,告诉她,今天自己见证了二人之间伟大的情谊。
“蒯通?”吕雉只觉耳熟,片刻想起来了,淮阴侯从前的门客,能言善辩,先帝曾说他是乱贼。
听到蒯通足足找了韩信两年,甘愿不离不弃,太后也有些动容。又听韩信期望蒯通做梁王的门客,眼底微光一闪,吕雉摸摸儿子的头:“甚好,改日空闲的时候,让他来见见我。”
刘越完成了韩师傅的心愿,顿觉踏实,同时小声地问:“不满八岁的诸侯王,也能养门客吗?”
吕雉失笑:“不满八岁的诸侯王,能冠上伯乐的名头,让重臣将军夸赞吗?”
刘越:“……”
刘越明白了,装作没听见母后的打趣。
能叫蒯先生和韩师傅再续前缘,真好!
……
有陈平走一步谋三步的运作,招兵掀起的风浪不大。
毕竟两千算不上大数目,太后陛下都同意,众人嘀咕都不敢嘀咕。梁园的兵卒隶属于长乐宫,谁敢反对?
五岁的梁王殿下有了第一个门客,这个消息被无声无息地淹没,唯有当事人能品尝到苦。满朝文武都被一桩爆炸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匈奴的东胡卢王死了,忧郁而死。他的妻儿历尽千辛万苦逃回大汉,请求云中郡守送他们回长安,他们要见太后与天子!
消息传进朝堂,大殿一片寂静。
匈奴的东胡卢王,便是叛逃的燕王卢绾……当年与先帝称兄道弟,生死相依的异姓诸侯王。
他被韩信、彭越、英布等接连的噩耗吓破了胆,率领妻儿家臣逃亡匈奴,冒顿大喜,当即封他为王,也因为这个消息,先帝怒火攻心,一夜之间病情加重,倒在了榻上。
而今卢绾死了,临死前对妻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忏悔,是催促,他身为叛臣,此生无法回葬故土,只能披发左衽,魂散草原,让乡邻唾骂,永不得沛公的原谅。他紧紧抓住妻子的手,含糊不清道:“回……汉……”
卢绾下葬的第七日,他的妻儿开始逃亡。
帮助他们的是老秦人,当年秦朝灭亡,不能接受汉代秦祚,从而远走草原的秦人。卢绾妻儿躲过了重重追捕,身边亲信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终于看到了晨曦之中,大汉边郡的城墙。
他们带回了匈奴舆图,有卢绾封地详细的记述,包括单于庭所在的龙城!
第92章
整个云中郡都惊动了。云中郡守将他们安置下来,快马加鞭地禀报长安,对于卢绾妻儿意欲求见太后、天子的请求,长安唯有一个字,准。
只是他们入京之时,需要什么规格的接待,朝臣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卢绾可是罪孽深重的叛臣,虽比从前的韩王信好一些,没有给匈奴出谋划策,勾结他们反过来进攻汉朝,但抛弃祖先,背叛先帝,已是不得了的罪过,足以让人戳千百年的脊梁骨!
何况先帝病情加重,就是卢绾给害的,在场老臣无不记得。
卢绾的儿女也是罪臣之后,这一点毋庸置疑,有人建议按黔首入京的规格,有人说,他们连普通百姓也称不上,还有人说,为显汉家与蛮夷的不同,不如以礼相待。
最让众人哗然的是中郎将季布的言论,他说,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大汉的臣民,往日罪过应当一笔勾销。何况卢绾死了,被迫降匈的妻儿又有何罪呢?他们千辛万苦地归国,便是有大功于汉,接待的规格越高越好!
最终无人反驳,因为季布的奏对最得太后心意,久未发声的三公九卿,也一个接一个地赞同。
皇帝察觉到了太后的变化,譬如往日朝会,母后都会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再与他低声商议,但今天没有。母后直接赞同季布的话,他双目微黯,却什么也没有说。
上回冒顿来信,季布谏言不宜攻打匈奴,刘盈怒火攻心,控制不住地对他产生了憎恶。随着时间流逝,憎恶早就消失,但依旧有着不喜,是刻在心底的本能。他轻嘲一声,觉得母后做得对,若换做他,如何还会再接纳季布的建议。
心底竟划过轻松之意,又很快隐去,刘盈回到后殿,问近侍:“越儿今天可要前往梁园?”
“梁王殿下应当还没有醒,”近侍轻声回,“等殿下醒来,奴婢为陛下打探。”
刘盈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