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有个村妇前来告状,陈平就气势汹汹去询问,衡也跟着去了县府。
原本的县府内,其实人手并不多,这一次因御史陈平的到来而热闹了起来。
陈平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道:“公子,坐吧。”
衡。。。
冯劫缓步走向御史府,手中握着昨夜未及取走的卷宗。秋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落下。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上面还残留着清晨洒扫时留下的水渍,映出灰蒙蒙的天光。此时此刻,他的心却不像这天气般沉静??扶苏竟真的来了,而且是随他一同巡查各县。这位公子素来温和宽厚,可越是如此,越让冯劫不敢有半分懈怠。他知道,皇帝派扶苏来,并非只为历练,更是为了盯住丞相府的一举一动。
“公子今日去的是陈仓?”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中带着几分疲惫。
冯劫转身行礼:“正是。衡公子已在那边等了两日,昨日派人传信,说县中渠工已近尾声,只待勘验。”
费?拄着拐杖慢慢走近,白发在风中微颤。“渠成则民安,这是大事。”他顿了顿,目光深远,“你可知道,当年秦公初封西陲,靠的便是治水?没有渠,就没有粮;没有粮,何谈强国?”
冯劫点头称是,心中却明白,左相所言不止于古事。如今关中虽为腹地,但若各县吏治松弛、工程拖延,百姓依旧会怨声载道。而皇帝之所以将巡视之权交予御史台与丞相府共掌,正是要防此弊。
“扶苏公子一路问得极细,”冯劫低声说道,“连乡里老农种了几亩麦、收了几斗谷都一一查问,还亲自翻开账册比对。”
费?嘴角微扬:“这才是该有的样子。做官不是坐在堂上听禀报,是要走到田头去看泥土的颜色,闻稻穗的气息。嬴政年轻时巡边,曾在陇西泥地里趟了一整夜,回来高烧三日不退,可第二天仍坚持批阅军报。他常说我辈治国,如烹小鲜,火候差一分,味道就全变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驿卒飞驰而至,翻身下马,双手呈上一封加急文书。冯劫接过拆开一看,脸色微变。
“岭南急报?”费?问。
“赵佗之子病亡于咸阳质所,屠睢遣使求归其尸。”
费?沉默片刻,缓缓道:“终究还是出了事。”
此事非同小可。赵佗与屠睢镇守南越十余年,朝廷以子为质,本为牵制。如今死者乃赵佗亲子,若处理不当,极易激起边将愤懑,甚至引发兵变。更棘手的是,那孩子死因不明,坊间已有流言,说是中毒而亡。
“陛下会如何决断?”冯劫低声问。
“要看他是想稳南方,还是想立威。”费?眯起眼,“若准其归葬,是仁;若扣尸不发,是威。但无论哪条路,都要付出代价。”
冯劫心头一紧。他知道,这类决策往往不会由廷议定夺,而是皇帝独断。而每一次独断之后,总有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陈仓县外的河渠工地上,尘土飞扬,人声鼎沸。衡站在堤岸高处,望着滚滚水流涌入新开的支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他跟随着费?学习县政以来,第一次亲眼见证一项工程落成。
“水量够不够?”他转头问身旁的县令。
“足够灌溉三万亩良田,明年春播便可受益。”县令恭敬答道,“多亏了左相大人早年规划,今年又有御史亲临督工,无人敢懈怠。”
衡点点头,心中却并未完全放松。他知道,这些表面顺利的背后,藏着多少暗流涌动。比如这渠工所需劳役,原定八千人,实征却达一万二千,多出四千皆为隐户??这些人本不该服役,却被地方官强行征调,只为赶工期。
“那些多出来的役夫,可都登记入册?”衡问道。
县令一愣,随即赔笑:“公子明鉴,这些人……大多是流民,无籍可查,干完活便自行散去了。”
衡盯着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无籍也得造册。否则日后若有疫病或逃亡,谁来负责?父皇三令五申,政令须达于细民,不能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县令额头渗出汗珠,连忙应诺。
这时,礼骑马自县城方向疾驰而来,勒马停在堤边。“兄长!”他跳下马来,喘着气道,“母亲来信,说妹妹夜里发热不止,太医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让你尽快回咸阳一趟。”
衡眉头一皱。他知道妹妹体弱,自幼多病,每次发病都令全家忧心忡忡。但他眼下正处在巡查关键之时,若擅自离岗,恐惹非议。
“我写封信回去,请太医院再派两名医者前往照看。”衡沉吟片刻道,“你现在就带人快马送信,务必今夜赶到。”
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远处一阵喧哗打断。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拥到渠口,跪地叩首,口中高呼“青天老爷”。
原来是有老农发现,新渠引水后,自家多年干涸的旱田竟有了活水浸润,连夜赶来查看,确认属实后激动不已。他们不知是谁主持此事,只知是“姓费的大人”和“年轻的公子”来了才修了这条命脉之渠。
衡望着那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脸,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又重了几分。
当晚,他在县衙书房秉烛夜读《田律》与《徭律》,试图找出治理隐户与劳役超征的办法。窗外月色清冷,秋虫低鸣。忽然,门被轻轻推开,冯劫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咸阳传来消息,”他说,“陛下召你即刻回宫。”
“为何?”衡放下竹简。
“赵佗之子暴毙案,陛下要你参与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