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利院又过一年,顾覃被顾卫东带走。近一年里,各种体检报告、心理检测报告给出的结果都不见异常,院长安心将他送上那辆商务车,车子一路开入了政府大院。
顾卫东政务繁忙,人到中年,结婚多载却依旧膝下无子。妻子对他颇有微词,顾覃的到来,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这个家的紧张关系。
顾覃养成习惯,每晚放学回了家,火速做完作业,在玄关的座机前等一通来电。
电话铃响起不到一声,他立刻接起,为了听顾卫腩枫东的一句:“儿子,今晚回家吃饭。想吃什么,爸爸买回去给你。”
“回家”。小小年纪在反复的辗转颠沛中,顾覃难得又拾回这样的形容。
自被掳上那辆七座的白色面包车,顾覃被连根拔起,到后来再扎根、再被拔起,直至到了顾卫东家里,才算又扎下根。
经历过这一切,到头来,日日守在座机边等一通电话的小顾覃,不过才八岁,二年级。
同年,他在顾卫东的陪同下去医院复查体检,亲眼目睹养父的分身乏术,和一个初孕不久的女人撞个满怀。
后来他有了一个家外的弟弟。又过两年,家里也有了一个弟弟。
血浓于水,顾之遥出生之后,家里更忙成一团,照顾不到他。
但没有再次被送回福利院,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了。
这样的日子直到初中。弟弟年岁渐长,两居室的户型住一家四口,渐显逼仄。于是他主动提出住校,这也是他第一次对顾卫东提出要求。
他的懂事令顾卫东倍感熨帖,于是动用关系,为他安排了一间单人宿舍。
祝彰讲到这,突然哽咽了。他说,到学校去住,给顾覃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他顿了顿,回忆顾覃讲过的往事,力求精准转述——
青春期的男生叛逆,喜欢抱团、喜欢称兄道弟,独来独往的顾覃渐渐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顾覃没在意过这些不友好的言行。
一句比一句不入耳的难听话都被他略过去,有人对他动手动脚,推一下搡一下他也全当感受不到。
他从不回应,却因为彼此都住校,低头不见抬头见,摩擦日益加重。
直到有一天,对方的嘴里飙出一句话来——
“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
他忘了拳头是怎么挥到那人的脸上去。后来才听说那个学生被他打得不轻,吐了满地的血,混着几颗碎牙。对方家里似乎也小有背景,也不知道顾卫东后来是怎么替他把这件事情摆平。
总之他唯一清晰的记忆,是醒来之后躺在市三院精神卫生科的病房里。
养母忙着照看顾之遥,顾覃没在医院里见过她。倒是顾卫东,曾几次三番出现在病房门外,但碍于特殊病房的什么规矩,总之是没进来过。
顾覃被关在那间只能闻到消毒水味的病房里,精神在虚与实之间交错,每日都幻觉床边蹲住一只大狗,虎视眈眈,等待机会向他复仇。
他又开始失眠,眼底时常挂着一圈乌青,看谁都是一副不善的眼神。
那间病房再往深处走,挂住的医用防护帘后,还隐藏着一处不大的空间。他每天都会被推进那里,进行秘密治疗。
正规医院里不该有那样可怕的医生,但他穿上白大褂的模样又一本正经,骗过了许多人。
治疗手段也不入流,他一定是心虚,不然不会在偷偷放置这样一套完备的电击设备,以维持他对外“百分百治愈率”的招牌。
顾覃挣扎、反抗,就有许多双手伸过来,按住他,然后用床头的束缚带捆住他的四肢,像当年被关在黑暗的地下室,无情锁住他的铁链。
电流穿过全身的那刻,顾覃没有想明白他做错了什么。
几次之后,顾卫东终于察觉出不对,想要探望的想法再一次遭拒后,态度强硬地插手干预,市内某三甲医院的精神科治疗丑闻才终于披露,曝光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