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算个公共场所嘛。”沈重说道,“几年前的设备了,清晰度不错,没有夜视功能。”
也就是说,可以分辨车型和车牌,但是看不清车里的人。
“坠海时间是今天凌晨3点37分。沿着宋先平的行驶路线往回追踪,第二个摄像头在观海平台南边七百米处,那里是个丁字路口,向西是平塘路,再往南一公里是第三个……”
黄宇边说边点,指尖在地图上从滨海街的位置划进市内纵横交错的道路,一口气说了十几个监控点。也没用笔做标记,印山城完全记不住。
“唉行了行了,说重点。”
“好。一直到这趟行程的起点——宋先平居住的小区地下停车场——都有记录。停车场里的监控拍到他3点06分从电梯里走出来,上车出发。随后一路不停,在市区闯了两个红灯,到达滨海街以后,平均车速预估超过了八十码,然后……”黄宇伸平手掌代替汽车,做了个向斜下方滑落的动作。
“直接下去了?”
“对,没有刹车痕迹。”
自杀两个字从印山城脑子里蹦出来。
烟瘾忽然上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沈重和黄宇同时退开一个座位。
投海自尽的案例并不少见,尤其是在沿海城市。茫茫无尽的大海中飘荡着孤独和恐惧,却暗合了轻生者的心理,使其投身其中。在他们来看,深渊是诱人的,是温柔的长眠之所。这位汽车经销商的部门领导正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谁也说不准。不过,即使是义无反顾的自杀行为,也常常受到生存本能的阻碍。有些上吊的人会用一根额外的绳子在脖子后面的绳套上打死结,跳河的人在身上捆绑重物,都是为了防止自救。
但是,用开车坠海的自杀方式似乎达不到这种效果。对驾驶老手来说,眼见迫近大海而踩下刹车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和即将窒息时抓住绳套、水淹后挣扎是同样的道理。如果徒步跳海会止于岸前,开车也是一样的。印山城弹掉第一截烟灰,说出自己的想法。黄宇和沈重都点头表示认同。
“车里也没有可以抵住刹车踏板的东西。”黄宇说。
“什么?”沈重稍显困惑地看向他。
“没什么,我看到过小说里有人这么干。担心自己怕死会放弃,就在刹车踏板下面塞了扳手。”
沈重露出鄙夷的眼神。黄宇耸了耸肩,也不在意。
暂时看来,自杀的推测不太有说服力。
“那就等尸检吧。”印山城沉思片刻后说。
只要家属不反对,今晚就能出验尸报告。是喝多了还是嗑了药,以及具体的死因,就都知道了。不过印山城心里清楚,仅仅是这样的话,沈重不会急着让他来,按惯例,所谓的“这案子有空间”,很可能涉及谋杀。他把半支烟摁进烟灰缸里,隔着冒上来的袅袅青烟看着两人。
“宋先平接到过一通电话。”果不其然,黄宇从摊在桌上的记事本里抽出一张A4纸,上面的表格里密密麻麻地打印着好几排电话号码,“3点整,就在他出发前六分钟。他是被这通电话叫出去的。”他把手指落到最后一个手机号码上。
“3点整……”
“对方的手机号码不是实名制,查不到使用人。这个号码在4点半左右,也就是宋先平坠海一个小时后失去信号,结合附近几个基站的数据判断,信号中断的地方很可能就在观海平台附近。还有,这个手机号码在过去的一个月内,与宋先平有过频繁的电话互通,而且只和宋先平一个人。”黄宇调整坐姿,靠向椅背,表示陈述告一段落。目前掌握的信息大致就是这些。
从下午打捞车辆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个小时,死者主要的通讯和行踪信息都已调查清楚,即便有沈重帮忙,黄宇的效率还是高得惊人。
“怎么样?有头绪吗?”三人沉默一阵,沈重问印山城。
印山城挠挠寸头,看着指甲说:“有头屑。”
沈重闻到臭味似的咂咂嘴:“说正经的。”
“丢失信号,是指直接拔卡吗?”印山城问黄宇。
“对!”黄宇前倾上身回答,眉毛挑了起来,他显然明白了印山城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
手机关机时会向基站发送一条关机信息,然后继续与其保持通信,只是大多数用户自己不知道而已。在开机的状态下取出手机卡,服务商也能获悉拔卡的时间点,并根据多个基站的信号强弱大致判断拔卡的地点。其实有不少品牌的手机支持开机换卡,但几乎所有人换卡都会先关掉手机,以保证此后能正常使用。可是这个人没有这么做。
这就给人一种感觉:拔卡后的下一步行动,是销毁手机和卡。再加上这个号码从头至尾只和宋先平有过联络,“感觉”便自然延伸为:这部手机的存在,就是为了达成宋先平坠海这一目的。目的达成,手机和卡就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用说,沈重肯定不喜欢这样的直觉性的推论。印山城和黄宇短暂交换眼神,什么也没说。
“这个事,可能和去年第二起女性失踪案有关,那个案子,宋先平可是嫌疑人之一。你抽空翻一下卷宗,都在黄宇这边。”沈重说。
对啊,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陈秋原,她是宋先平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