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箭步一蹬,瞬间站上了主干的枝杈。小月愣住了,睁大眼睛望着他。
由于助跑过猛,膝盖被撞得生疼。阿松缓了缓,屈膝向前一跳,凌空摘下橘子。树枝反弹上去沙沙作响。
小月接过墨绿的橘子,用力剥了起来。橘子比小月的手大很多,橘皮有练习册那么厚,她必须用肚子顶住才能确保橘子不掉下去。
“不好吃的,很酸。”阿松忍不住替她皱眉。
可是小月吃得很专心,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橘瓤,直到剩最后两片。
“给。”
她的手很脏,橘经上有黑色的泥土颗粒。
啊,酸得直冒汗!阿松想吐掉,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小月说,最管饱的野果是桃子,可惜现在是秋天,村里的桃树连叶子也没了。
返回时阿松走在小月身后。小月的辫子松散凌乱,被扎住的头发还没有垂到嘴角的多。淡黄色的橡胶皮筋在后脑忽高忽低。这种皮筋很黏,如果直接顺着辫子捋下来会扭结成一团,夹着扯断的头发。阿松记得那个被抛向天空的皮筋是黑色的,他在妈妈的抽屉里见过类似的款式,皮筋外面还包着一层柔软的棉布。
两人在田边的小路分手。阿松放慢脚步频频回头,直到确认小月在薄暮中消失的位置。
第二天,阿松把偷偷拿出来的皮筋送给小月,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米。
“最好把衣搓掉再吃,不搓掉吃就不能大喘气,花生衣会吸到气管里。”阿松把妈妈的告诫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小月。
从那以后,小月一天天长大,但她长的太快了,以至于让阿松觉得自己好像始终停留在十岁,完全跟不上小月的脚步。
小月用别的男生给她的钱买了衣服和口红,和他们在学校外的树林里亲吻拥抱,时而会像她的父亲那样酩酊大醉,却很少出现在课堂上。阿松远远地守望着小月,心中满是惆怅。高中最后一年,小月抛下这些男生和她的父亲,离开了家乡。
阿松轻轻抓起小月的手掌抚摸自己的脸庞,仿佛还能闻到十六年前那只橘子的味道。
现在还缺什么呢?阿松再一次打量室内。
天花板靠角落的位置有个方形的进风口,上方正对弃用多年的厨房灶台。阿松打通灶台下的地板,封住送柴口,让空气直接从烟囱进入地下室,以保证新鲜。他焊了个铁皮架子罩住烟囱口,不必担心下雨进水。另一侧墙角的铝制栅格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向院子里那口深井的内壁。空气就从那里排出去。
新拉的电线用了4线方的规格,同时承载两三个取暖器也不成问题。不太满意的只有抽水马桶。这里的地表比外面的污水管更低,必须把马桶架在五十公分高的水泥台上,加上马桶本身,上部空间只剩一张凳子的高度。小月上厕所时只能低头弯腰,把自己折叠起来。
剩下的就是一些换洗衣物了,这可以逐步添置,小月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明天把书从楼上搬下来,再换个高瓦数的节能灯,一切就绪。
阿松低头走到写字桌前,打开抽屉挑选碟片。
如果一开始就播放古典音乐,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他现在要带给小月的是平复,是一入耳便能捕捉到的旋律。他挑了一张九四年的电影原声,放入马兰士CD机,把音量调到合适的大小。
夜幕低垂,
少女站在树林边,
手握缰绳。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我听到无处不在的温柔低语。
她属于另一个人,
是的,
她属于那片冥冥薄暮。
一段以钢琴独奏为背景的人声过后,大提琴、笛子、小提琴轮番上阵,结尾又回到钢琴上来。阿松挨着小月躺下,在心里复刻每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