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阿松把电钻和零碎的五金件收进盒子,拿起八仙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水,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忽然又粘粘地咕哝了一句。红津本以为他要连夜赶工,看来并不是这样。
十点整,五斗柜上的座钟敲响了。阿松脱下外套,去卧室拿了替换的内衣裤走进卫生间,不久传来花洒出水的声响。他的牛仔裤就搁在椅背上,钥匙串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红津看了一阵,轻手轻脚地站起来,从五斗柜里翻出一块未拆封的香皂。
钥匙的数量并不多,但最小号的钥匙有两把,看起来都能和铜锁匹配。哪一把才是呢?
卫生间的水流声变小了。不及多想,红津拆了包装,把其中一把平贴在香皂表面,耸起肩膀,全力用拇指按压。可是钥匙的印子还是很浅。现在天冷,香皂太硬了。啊,有了!
她跑进厨房,用手指戳了戳牛轧糖糕。还没凉透,软度正好。
“嗒”的一声,卫生间门的插销被拉开了。红津顿时全身燥热,没想到阿松洗澡的速度有这么快。
“这上面有块油渍,马上就好。”红津抓起刚才搁下的香皂,对准裤腿上某一处使劲揉擦,”
阿松默默看着红津。他只穿了短裤,露出健壮的大腿,头发没有擦干,水珠顺着发梢滚落额头。
“只脏了一点点,没必要整条洗过。”红津不自然地笑着,“我怕你一会儿还要穿,想趁你洗澡时弄弄干净。”
“我自己来吧。”
“已经好了。”红津慌忙打开水龙头冲洗。
阿松粗暴地夺过裤子,走回卫生间去了。
钱老头反复端详手里的糖块,发黄的牙齿咬着半截烟头,眼缝越眯越细。
“这是啥?”
“印子啊,钥匙的印子。”红津回答。
“我又不瞎,亏你想得出来。谁的钥匙?你要做什么?”
来钥匙铺的路上红津一直想琢磨出个借口,其实昨晚就开始琢磨了,可是想来想去都不合适。能弄到钥匙印子,前提当然是得有钥匙,既然有钥匙为什么不拿钥匙来配?
“这个我做不来。”钱老头把糖块塞回红津手里,鼻孔里喷出两道白烟,好像一头生气的牛。
“你做不来,世上就没人能做了。”
马屁起了作用,钱老头的语气缓和下来:“不是手艺的问题,要出事的。”
红津低头想了想,决定再努力一把。
“老钱,我们打年轻的时候就认识,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出什么事,是我自己家里的钥匙。”
钱老头闷声不响,背过身整理货架上的工具。
“要多少钱,你说。”
钱老头回身朝大街左右望了望。“五十。”
“两个钥匙要五十?”红津叹了口气,把糖块放到桌上,“没用的话我可要来退啊。”
等待的时间,红津不知该去哪里。近几年来,除了去阿玉家说说闲话,她很少长时间出门。不过好在阿松没机会过问,一大清早他就去了水果市场。
钥匙中午才能拿到。钱老头跟她解释原因:先用特殊的胶水填进糖糕上的印子,等胶水干透变硬,硬得像玻璃那样,才能取出来,再以此为原版配新的钥匙。胶水不能多不能少,要一滴一滴往下点,五十块钱不是瞎喊的,有功夫在里面。
时间有些尴尬,家住得远,一来一回也快到中午了。红津在镇上徘徊了半个多小时,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歇脚。马路对面的自建房鳞次栉比,相较而言,自己家的房子仍然在真正的乡下。阿松不该一辈子生活在那里。
大勇啊,我该怎么劝他呢?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个头顶稀疏的老头从家门口走出来,把晒在场地上的柴火捧回屋里。尽管隔了条马路,红津还是能从颜色判断出来是栗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