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原留意过这个地方,但具体方位只有模糊的印象。试用期内秋原也曾捧着宣传折页扫街拉订单,无奈城里人更信任市区的4S店,因此收效甚微。她准备听从朋友的建议去乡镇寻找机会,前不久在地图上见过这个地名。
随即,一位面部打了马赛克,穿着朴素的妇女接受采访。她情绪激动,短促有力地挥舞着胳膊,看样子是现场第一发现人。嗓门倒是明显比主持人大出一截,可惜秋原只能听懂一点点本地方言。
随着她的陈述,摄像师将镜头摇向空荡荡的黑皮后排座。妇女站在车门外指了指座椅,然后半蹲下来,双手垂落,作出向前俯卧的姿势。
有人死在了后排座上,死亡时保持着双膝跪地、身体前倾这种和正常坐姿相反的状态。是这样吗?
另一位领队模样的警察回答几个问题之后,记者收回话筒,正视镜头做了总结。画面立刻切换到演播室,桌子后方并排坐着西装革履的主持人和嘉宾。嘉宾年事已高,所剩无几的银发梳向后脑,看不出身份。
同时,字幕切换为:与被害人同车女性身份确认,目前下落不明。
两人聊了一阵,画面右侧出现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是典型的充满青春活力、肤白貌美的手机自拍照,不免让人心生怜惜,但又从中透出一丝招蜂引蝶的风尘气息。
她是与被害人同车的失踪者?死者大概是车主吧。视频里只出现了轿车的侧面,秋原可以大致判断出车型是价值二十万左右的斯柯达中型车,引擎盖中间的纵向凸起是最显著的特征。车主很可能是个年龄在四十到五十之间的男性。
朝电视机靠拢的围观者渐渐多了起来,阻断了秋原的视线,也阻断了她的思路。离化验员说的半小时只差4分钟,秋原起身走到窗口,找到了自己的验血单。
检验条目只有两项。第一项称为“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数值达到了4300,正常参考值仅为0到7,而妊娠妇女则为20到5000。第二项的孕酮指数同样表明秋原处于妊娠期。
秋原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单子最上方的姓名和年龄栏,才发现同一行右边清楚地印着“早孕”的诊断结论。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凝聚起来,身体的重心随之改变。秋原下意识地用右掌贴住小腹,转身背对化验窗口,闭上了温热的眼睛。
“最后一次月经哪一天来的?”医生面无表情地翻开秋原的病历本,边写边问。
“十月……二号或者三号。”
“嗯,预产期是明年七月九日,配两瓶叶酸吃吃吧。做过孕前体检吗?”
“没有。”
“两个人都没有?”医生的视线从镜框上沿投射过来。
秋原默然点头。医生接着问了几个有关家族遗传病的问题,秋原一一否定。
“可以打电话跟老公报喜啦!”排在身后的中年妇女拍拍秋原的肩旁。
秋原抿嘴回以微笑。
“反应还好吧?我那个时候可是趟在床上起不来,吃什么吐什么。”
经她这么一说,秋原才意识到还有妊娠反应这回事。
“哦,对了。你现在才第五周吧,可能还没到时候。”她自问自答。
“已经……”秋原转回脸问医生,“有五周了?”
“六周。实际没有,不过我们就是这么算的。”
秋原还是不大明白。医生不耐烦了,没有进一步解释,只说到三个月时过来建档。秋原又问建档是什么。
“就是给你录个定期孕检的档案。”医生回答的同时已经接过了下一位病人的病历。
算了,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网上应该能查到很详细的资料。秋原走出妇科诊室,看到几个男人站在走廊外守候,一时间涌上一股心酸,忽然很想和刚才那位妇女多说几句。
取了药走出医院大门,顺着樟树成排的平塘路步行七八分钟,到达沿海的丁字路口,绵延十多公里的滨海街横亘眼前。街道西边的丘陵被深幽的松柏覆盖,四季常青;右边是漆成天蓝色的铸铁栏杆,栏杆外是一望无垠的海面。一块公交站牌孤零零地伫立在海天相接的背景下。
十一月的海风并没有想象中寒冷,可秋原还是紧紧裹住原本敞开的外套,生怕下腹受寒。
六周……是多大一丁点呢?形状像豆子还是像红枣?秋原全身的血液已然因为新生命的存在而变得不同,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为她抽血的化验员的长相。
真是太遗憾了,妈妈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你存在的人——多么愚蠢的焦虑啊。秋原在风里笑了起来。
前天路过药店,她曾犹豫要不要买根孕检棒,一想无论结果如何还是要跑一趟医院,便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