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一开始将我送去王家,就根本不是想用我换利益顺便派我去解决王家的事,您一开始想的就是把我送去王家历练对吗?”
她实在生了一双波光粼粼的眼,认真看着人时澄澈异常,一眼便能看到底,令人意识到她是真心想要寻得一个答案。
傅雅仪没有吊她胃口的想法,回答很直接:“是,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呢。”
余姝的声音轻得发飘,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却有些不切实际的荒唐感。
为什么傅雅仪那时会这样信任地对一个她才认识了半个月的少女铺路培养。
余姝想不明白。
“你有野心,也有远高于我曾经培养过的下属们的眼力见识,我需要一个聪明的副手,也需要一个备用的接班人,你很合适,在我见你第一眼时便觉得很合适。”
傅雅仪扬唇,悠悠说道。
“备用?”
“按我的计划,我起码能活到八十岁,那我足够把我想做的事都做完。”
“若我不幸中途死去,那我需要一个能够继承我的一切包括野心的接班人,去把我还没有做完的一切做完。”
“你就是那个人。”
“我初见你时,狼狈落魄,却怀揣希望与野心,大胆敢做,有一股拼出一切的狠劲儿,实在是很合我口味。”
“难道不是因为我身段儿……”
余姝话说到一半微顿。
因为傅雅仪只听她说了这么一个开头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她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因为你身段儿好,长得漂亮?你对自己倒是挺自信。”
“我在千矾坊里的姑娘有比你身段儿更好,长得更漂亮的,”她似笑非笑道:“我看人看的东西可从来不止是脸和身段儿。”
——是不屈的意志,是坚定的意念,是永不言弃的反骨,是难以掩盖的野心。
她手下的每一个姑娘都拥有这些东西,也正是因为拥有这些,傅雅仪才会去拯救她们,将她们一个个捡回家,予以信任,从不怀疑。
某些方面,傅雅仪是个很疯狂且一意孤行的人,她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撼动,她认定的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怀疑自然会被她安排去合适的位置。
古往今来,很少有掌权者会这样任用下属,狂妄任性,可偏偏傅雅仪做了,她还成功了,此时此刻庞大而根深蒂固几乎可以与官府抗衡的傅宅就是证明,傅宅中每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女子也是证明。
“我本以为在千矾坊葛蓝鹭和柯施说你会是我的接班人的时候你就要来问我这个问题了呢。”
傅雅仪一脸你实在有些迟缓不如平常聪明的刻薄表情,原来还有些震惊的余姝几乎瞬间就被这个表情噎了一下。
她哪儿敢往这方面想呢?
哪怕葛蓝鹭柯施在她面前调笑着提起接班人,傅雅仪没有否认,那对余姝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傅雅仪大多数时候都刻薄冷情恶劣莫测,余姝总觉得傅雅仪和自己该是一类人,她该是看重利益而远真情的,她该是无论对谁都留有一手的,她该是高高在上的。
余姝自己在遭逢巨变后便不敢再信任任何人,包括傅雅仪和念晰,对傅雅仪她总觉得自己是她手上的一枚棋,所以不断强调着自己的利用价值,强调着自己能为傅雅仪带去多少利益,努力展示着自己的优秀和为她排忧解难的能力,她害怕自己被丢掉;对念晰,哪怕知晓对方是在真诚接纳自己对自己好,却依旧有所隐瞒,绝不敢全心交付。
这样一个人,该怎么让她相信傅雅仪从一开始便是想要救下她,培养她,该怎么让她相信傅雅仪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历练她,让她成为她的副手,该怎么让她相信傅雅仪是真的想让她做小接班人,并且就这样坦然地告知,而不是与朋友们的打趣?
她怎么敢呢?
她被打碎了的傲骨支撑不了这样幸运的想法。
傅雅仪看出了她的心底所想,淡声说道:“每一个在傅宅的女人,都会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你,我不需要一枚你这样的棋子,去替我斗我本应该斗的人。但需要为我看中的稚嫩副手铺一条锻炼的路,你懂吗?”
“余姝,对别人抱有怀疑,不敢接受最简单的真相,不敢相信自己有那样幸运是你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余姝此刻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傅雅仪的眼明明眸光淡淡,在她眼中却明锐逼人,几乎要逼得她心底的阴暗肝胆俱裂,羞愧之极。
可此刻心口怦然有力的跳动也不是作假。
像是被灌注了崭新的活力,让原本消极厌世的心多了数不清的新鲜,她看到的不再是灰暗的天和疏狂的风雪,而是破云而出的烈阳和抖擞生长的春芽,也是被夯实的土一层层填满的楼阁。
她紧紧盯着傅雅仪,唇张了数次,却始终不知晓该说什么。
“你要是在我的书房哭哭啼啼,我就把你丢出去。”
傅雅仪睨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