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星夜兼程而去。
而此时的归晚楼,正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春樱面售罄,善愿角也换上了新的许愿牌。有个小姑娘写下:“想学写字。”阮凝玉便请了城中学堂的老先生每周来教半个时辰;一位老兵求一副拐杖,她托人从杭州定制,还附赠了一双厚底布鞋。
这日午后,一名蒙面妇人悄然登楼,坐在角落角落,只点了一碗清汤面。她吃得极慢,眼神却不时扫视四周,尤其留意后院通往内宅的小门。小翠察觉不对,悄悄告诉阮凝玉。
阮凝玉正在厨房熬药??那是为一位咳血老人准备的川贝枇杷膏。她听完小翠的话,眉头微蹙,却没有声张,只低声叮嘱:“去把后门锁上,前门留两人值守,若那妇人离开,立刻派人跟踪。”
半个时辰后,妇人离去,身形瘦削,步伐稳健,绝非寻常妇人。跟踪的伙计回报:她出了城门,直奔西郊一处废弃窑厂,那里早停着一辆黑篷马车,帘幕低垂,看不清车内情形。
阮凝玉当机立断,取出谢凌留下的铜牌,命人送往县衙,请刑察司特使彻查。
次日清晨,窑厂被围。官兵搜出大量伪造文书、空白盐引及一封尚未寄出的密信,内容赫然写着:“**归晚楼掌柜心性柔弱,易胁迫。若擒其亲眷,可逼其就范。另闻谢某甚爱此女,毁之可乱其心神。**”落款仅有一个墨画的梅花印记??正是齐青寂昔日标记。
全城震惊。
府尹震怒,下令通缉齐青寂及其党羽。刑察司顺藤摸瓜,接连破获三个地下据点,缴获兵器数十件、毒药三匣、密信百余封。其中一封竟提及当年云香楼大火并非意外,而是齐青寂亲手纵火,只为灭口知情之人,包括阮凝玉的生母。
阮凝玉捧着那封信,手指颤抖,泪落无声。
原来母亲死前最后一句话??“别信义父”??竟是血泪预警。
她跪在归晚楼后院那棵老梅树下,焚香祭拜,将信纸投入火盆。火焰升腾,映红她苍白的脸庞。她低声说:“娘,女儿终于替您讨回公道了。您安心走吧,这世间还有人在乎我,护着我。”
那一夜,她梦见了十岁的自己,蜷缩在云香楼偏房,听着外面打骂声、哭泣声,瑟瑟发抖。忽然一道身影出现,披紫袍,执长剑,将她抱起带离火海。她抬头看他,却是成年后的谢凌,目光坚毅,声音低沉:“不怕,我在。”
醒来时,窗外月色如霜,枕巾微湿。
她起身披衣,走到书房,翻开账本最末一页,提笔写下:
【庚戌年三月十七,阴。
恶鬼现形,往事昭雪。
我本以为重生归来,只为避开前世悲苦。可如今才懂,命运让我重活一次,是要我亲手斩断宿怨,照亮黑暗。
谢君远在千里,仍为我布网设防。我不能再只是被保护的人。
从今往后,归晚楼不只是施粥送面之所,更是我立身之地。我要让它成为一把刀,一把刺破阴谋、守护弱者的刀。】
数日后,谢凌归来。
他是在一个黄昏抵达的,未带仪仗,只乘一骑,风尘仆仆。归晚楼刚打烊,阮凝玉正坐在灯下读一本医书,忽闻铃响,抬头便见他站在门口,铠甲未卸,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眼中却盛满星光。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惊喜起身。
“听说有人想动你。”他走进来,声音低沉,“我怎能安心在外?”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没事了,他们都抓到了……你知道吗?当年那场火……”
他轻抚她发丝,打断她:“我都查到了。齐青寂已列入全国通缉名录,六扇门派出十二死士追捕,他逃不了多久。这一次,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她仰头看他:“你会杀了他吗?”
“若他束手就擒,我送他上京受审,由律法裁决;若他反抗,我不介意亲手砍下他的头颅,祭你母亲在天之灵。”
她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好。”
那一夜,他们并肩坐在庭院,听着春雨敲瓦,说着过往种种。谢凌说起幼年丧母,父亲冷酷无情,唯有一次偷偷塞给他一块桂花糕的老婢让他记得人间尚有温情;阮凝玉则讲起重生之初的惶恐与挣扎,如何一步步学会伪装、周旋、自救。
“你说你是来陪我活着的。”她靠在他肩上,“可我觉得,是你教会了我什么叫‘真正地活着’。”
他握紧她的手:“那你愿意一直这样活着吗?和我一起。”
“我愿意。”她轻声道,“哪怕风雨再大,我也不会再躲进别人的影子里了。”